欢迎书友访问PO文学
首页有匪 第121节

第121节

    周翡懒得搭理他,也不看那些围着她如临大敌的北军,她微微侧耳,继而转头冲那石林尽头的方向说道:“还不趁他们刚下来时候人少,赶紧擒贼擒王,装什么神?”
    李晟闻听此言,心里大骂周翡这个怪物,她说得好像北斗破军是地里长的大白菜,拿起镰刀就能随便切似的!
    李晟回头冲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虎道:“按我方才教你们的方法,利用此地的阵法困住他们,每一轮木箭射完就立刻换地方,不要被他们抓住。”
    嘱咐完,李晟冲杨瑾和应何从使了个眼色,纵身而出,三个人相互配合,闯入北军当中。
    陆摇光打从断奶开始,便没被人忽略成这样过,当场要冒烟,大喝道:“拿下她,看周存敢不敢豁出他的宝贝女儿去!”
    周翡一笑:“我吗?我真觉得……”
    她说到“觉得”二字时,周遭有数十北军听得破军一声令下,已将周翡围了起来,先锋军果真训练有素,进退如一,长木仓三下五除二便架起了一道庞大的带刺藩篱,战车似的推向周翡后背。
    同时,陆摇光横刀而上,将毕生修为汇于一刀中,当头劈向周翡,封住她所有前进之路,发狠要将她堵在长木仓阵中。
    周翡脚步不停,好似根本无视挡在面前的这尊北斗,她手中一把几文钱的刀片甚至说不上快,刀锋却在转瞬间收拢成一根极细的线,动如丝线,轻如牵机——下面却连着可以翻江倒海的巨石,斜斜地格住陆摇光的长刀。
    周翡一口气未使尽,好整以暇地接着道:“……你还不如……”
    她随手抢来的砍刀就是破烂,北军的军费也不知被哪个狗官贪去了,刀剑做得分外粗制滥造,那纸片一般的砍刀难以承受两大高手角力,此时刀身与刀柄相连处竟活动了起来,随即“喀”一声,木刀柄自中间裂成了两半,那刀身一下飞了起来,周翡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将木刀柄轻轻一拍,随即伸手按住刀背。
    飞起的木刀柄直冲陆摇光而去,陆摇光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搅扰了一下,就在他眨眼的时候,周翡双手行云流水一般地将那光杆的刀身推了一个极其圆融的圈,单薄刀身围着破军长刀旋转,像一朵缓缓展开的曼陀罗,自然得近乎优美。
    周翡终于说完了她这一句话:“……直接去拿我爹容易些。”
    随后她漠然地与陆摇光错身而过,甚至嫌他挡路似的,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那陆摇光脸上带着无比震惊之色,好似已经呆住了,被她一撞,竟乖乖地侧身让路。
    周翡转瞬已在几步之外,直到此时,北军织成一张大网的木仓阵方才递到,因陆摇光挡路,只好堪堪停住。
    周翡向后飘起的一缕长发在最远的木仓尖上短暂地缠绕了一下,继而悄然垂下。
    而那没了柄的刀身这才“呛”地一下落在地上,惊起无数落定的尘埃。
    陆摇光颈上好像有人拿了红墨,缓缓染色,一线红丝从右往左铺开,一直裂到了耳根之下,一线画完,伤口陡然炸开,血流如注。他瞪大了眼睛,眼珠轻轻地抖动了一下,轰然往后倒去。
    倒挂的北斗湮灭在遥远的地平面下。
    突然,一声尖锐的号角声传来,地上地下同时剧烈地震颤了起来,人声如海潮一般带着闷响传来,将谷中的北军闷在其中包了“饺子”。
    身在齐门禁地中的北军尚未从主帅被人一刀砍了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便闻听得自己已被包围的噩耗,当即在错综复杂的石林与石柱阵中乱成了一锅粥,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南军已经摧枯拉朽一般占领了整个山谷。
    陆摇光挖开的入口处,南军先锋先入,随即是成群的弓箭手,根本未费吹灰之力,便令一帮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北军跪地成俘。
    少女尖锐的声音刺破刀光剑影的地下禁地:“哥!阿翡!”
    紧接着,一个高挑削瘦的人甩开亲兵,直接从那洞口跳了下来,落地时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他身后一袭戎装的闻煜连忙赶上来,想拦又不敢拦,只好伸手扶住那人一条胳膊:“周大人,你……”
    周以棠没顾上理他,居然跟陆摇光一样莽撞地直接跟在先锋后面下了禁地,他宽阔的大氅扫过一地狼藉,一路脚下带风地往里闯。
    忽然,石林中一根约莫两丈来高有如笋状地的大石顶上,有人开口道:“爹,你怎么也学会捡漏了?”
    周以棠脚步蓦地一顿,抬头望去,见周翡吊着脚在大石顶上坐着,两手空空,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冲他一笑……也就牙还是白的。
    周以棠喉头微动,好一会才无声地笑了一下,他站定原处,侧头咳了两声,轻声斥道:“多大了还跟个猴儿似的,成何体统?下来。”
    饶是周以棠攻其不备,面对整整一山谷群龙无首的北朝大军,他后续收尾的杂事也从正午一直忙到了天黑,不得不就地安营扎寨。
    从齐门禁地中捞出来的流民被集体安排在了几个排在一起的帐篷里。
    这些流民经此一役,好似长了不少胆量,跟着李晟他们便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不少人手中仍提着他们在禁地用的木箭警惕地四下巡逻。
    李晟等人正围成一圈,清理着一个不知从哪挖出来的大木头盒子——当时打扰了周翡运功、险些害死她的那嗓子吼叫,就是因为有人在禁地石墙中翻出了这玩意。
    那木盒本身好似是个机关,想打开盒子,须得将其一点一点地解开才行,据说不小心解错一步,里面的东西便保不住了。
    李晟如临大敌地举着个小刷子,趴在地上,仔细扒拉着将为数不多的几条木头缝,刷里面积压的泥土。
    周翡总算换了身干净衣服——军中没有她这么秀气的女孩子能穿的尺寸,便只好叫她卷着袖口裤腿,凑合着穿小号的男装。她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树底下,无所事事地等着看李晟到底什么时候能研究明白。
    这时,旁边充当“岗哨”的小虎突然站直了,周翡一偏头,见是周以棠带着闻煜走了过来。
    闻煜正在同他说正事:“周大人,兵贵神速,听审,他们说陆摇光并未给曹宁送信,既然天赐良机,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周以棠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了闻煜的话音,他拍了拍小虎的肩膀,又冲李妍李晟他们一点头,对周翡道:“过来。”
    闻煜识趣地退到一边,看李晟他们研究从齐门禁地里扒出来的东西。周以棠负手在前,沿着树影横斜的山谷走了几步,对周翡道:“怎么这么莽撞?”
    周翡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回道:“不知道,可能是年少轻狂?爹,给我点钱。”
    周以棠:“……”
    他被周翡噎了半晌,无奈地伸手在怀里摸了摸,道:“没带,一会自己去找亲兵要——你做什么?”
    “碎遮断了,得买几把刀,”周翡道,“另外我还临时打算去趟东边,暂时不回家了,盘缠没带够。”
    周以棠看了她一眼,见周翡领口下有一条方才长好的新伤,搭在纤细的脖颈间,显得格外凶险,身上穿着借来的粗布麻衣,出门在外,连买把刀的零钱也没有,便忽然忍不住说道:“金陵这个时节,正是诗会云集、赏菊吃蟹的时候,我虽常年在外,偶尔回去一趟,也常能接到不少帖子,不过大多人情往来只是跟我客气客气,因为很多都是邀家眷前往,都知道你和你娘不在我身边。”
    周翡眨眨眼。
    周以棠顿了顿,又道:“我受梁绍之托替他出山,一直未曾南都视作家乡,但近来偶尔也会想,天子脚下毕竟繁华,出入有车仆相随,环佩任凭挑选,饮食更是不厌精细,爹好像都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去金陵。”
    周翡一愣,随即笑道:“也行,不过今年恐怕赶不上了,明年这时候您别忘了多买点螃蟹,我去吃一季。”
    周以棠淡淡道:“我说的可不是小住。”
    再乱的世道里也有达官贵人,他们头发丝上好像镶了金边,举手投足都怕碰掉了,永远高高在上,江风与夜雨吹不进高高的宅院,铁马冰河入不得锦帐梦里,在金陵,以周以棠的身份,是足够她做一个“人间寒暑无关事”的大小姐的——哪怕她出身“乡下”,也有尚书之子扎着胆子来求。
    “周家小姐。”周翡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念出来颇为古怪的称呼,说出来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自己忍不住笑了,说道,“哈哈,没想到我还挺会投胎,不了,我还是‘南刀’吧。”
    周以棠听出了她的意思,便将这话题揭过,摇头道:“大言不惭,你娘都不敢自称‘南刀’。”
    周翡将手背在身后,满不在乎道:“那谷天璇陆摇光可冤,到了阴间,想起自己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可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周以棠瞪了她一眼,问道:“你几时动身?”
    周翡道:“没别的事,我明天就走了。”
    周以棠:“……”
    他好不容易见周翡一面,过程还这样惊心动魄,这没良心的小畜生居然打算要点钱就跑!
    周翡觑着她爹神色不对,便又问道:“啊?怎么,爹还有事吩咐我办?”
    周以棠心里突然有点没好气,懒得再跟她说话,冲她一摆手,走了。
    周翡:“爹,钱!”
    这时,一个亲兵怀里抱着个长盒子赶上周以棠,低声请示道:“周大人,您让末将取来的名刀在这……”
    周以棠扫了那盒子一眼:“放着,让她自己买去吧。”
    东海之滨。
    谢允掐灭了蛟香,突然抬头往门口望去,见老和尚同明不知何时站在那,他正打算起身迎接,不料突然觉得半个身体僵住了似的,一下竟没能站起来,重重地跌坐回去。
    同明叹了口气:“第三味药汤我已备下,安之,你还能再撑几天?”
    ☆、第155章 梁绍
    谢允脸色很难看,他一言不发地活动着麻木的半身,好一会,才重新找到点知觉。方才站起来又摔回去的那一下,他的手背正好撞在了桌角上,泛起了一片尸斑似的紫红,而他居然一点也没觉得疼。
    等已经能扶着桌子能站稳了,谢允才摇头“啧”了一声,弹了一下袖子,不慌不忙地说道:“师父,这话你问我干什么?我自然是想多蹭一天是一天,且先让我熬着,您看我什么时候趴倒要断气了,再把第三味药给我灌进去就行。”
    同明打量着他的脸色,说道:“安之,你真的……”
    谢允偏头道:“嗯?”
    “没有怨愤吗?”
    谢允跌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笔墨,木桌上遍是墨迹,他一边拿起绢布小心擦拭,一边回道:“有啊,不过谁无怨愤?既然你有我有大家都有,便也没什么稀奇的,说它作甚?”
    同明走进他的书房,感觉此房中有一个谢允,好似放了一座消暑的冰山似的,门里门外是两重气候,老和尚有些忧心地叹道:“你毕竟是凤子皇孙。”
    “阿弥陀佛,”谢允求饶道,“大师,满口俗话,你念的是哪个邪佛的杜撰经?”
    他顿了顿,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笑道:“师父,这件事我一直觉得非常有意思,咱们都知道历朝历代崛起都不过是成王败寇,所谓‘正统’二字只是拿来哄骗百姓,好叫他们乖乖听话的,可是谎话说出去一万遍,有时候咱们自己明知毫无道理,却还是潜移默化地受它影响……有点像庙里供奉的神龛。”
    同明:“嗯?”
    谢允笑道:“不过区区一个泥人,人们自己捏完自己拜,香火点得久了,还真生出敬畏之心了。”
    “**之外,圣人不言,别胡说。”同明打断他,卷起袖子帮他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稿,见那铺开的纸上字迹清晰整齐,却并不是谢允惯常用的那种风流多情的字体,仔细看来,笔画转折显得有些生硬,偶尔还有一笔实在控制不好,会多出几画不协调的病笔来,想是他的手腕日渐僵硬,到如今,已经连拿笔也难以自如了。
    可那字虽写得僵硬,内容却颇有闲情逸致,居然是个神神叨叨的志怪故事。
    此人连笔都拿不稳了,竟然还在扯淡!
    同明问道:“写了什么?”
    “闲篇。”谢允道,“说的是一具白骨,死而复生,结果爬起来一看,发现自己居然没躺在事先修好的陵寝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自行爬出去找寻自己的坟。我打算给它起个名,就叫《白骨传》,怎么样?”
    同明大师闻听他这荒谬的新作梗概,没有贸然评价,大致翻了翻这篇“大作”。
    如果说《寒鸦声》还些许有些人事的影子,那么这《白骨传》便完全是鬼话连篇了,倘不是同明见他方才说话还算有条理,大概要怀疑谢允是病糊涂了才写出满纸的胡言乱语。
    “林师叔帮我誊写了一份,”谢允道,“过些日子便托人送去给霓裳夫人的羽衣班,您别看眼下世道乱,但我夜观天象,感觉南北一统恐怕也就是在这一两年内了。但凡太平盛世,人们总偏好离奇之言,我这个离不离奇?没准到时候又是一篇横空出世的《离恨楼》。”
    同明大师没接话茬,静静地将正篇鬼话翻完,说道:“阿翡曾经替我去梁大人墓中寻找《百毒经》,她去的时候,发现梁大人的墓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墓主人尸骨不翼而飞,当时你尚在昏迷之中,这些细枝末节我们便没告诉你。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是阿翡写信告诉你的么?”
    谢允笑眯眯地捧起一碗滚烫的茶水,不置可否。那冒着腾腾热气的滚水转眼便在他手中冷了下来,外壁凝出细小的水珠来。
    同明重新将一沓手稿夹好,问道:“白骨是因何复活的?”
    谢允道:“可能是因为它永生不死吧。”
    同明坐下来,缓缓绕着手上的佛珠:“为师久居海外,消息闭塞,你为何不从头说起?”
    谢允便将冰冷的茶杯放下,重新掐了一截蛟香点上。
    他发青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角,好一会,才好似找到了话头,说道:“那年梁绍身染重病,心知自己时日无多时,他命人压下消息,写了一封密信给我,托我入蜀山,请甘棠先生出山。”
    同明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谢允轻轻挑起一边长眉,缓缓道:“我虽去了,可一直对此事心存疑惑,耿耿于怀。”
    同明:“怎么?”
    谢允道:“我生得晚些,对上一辈人的恩怨不很清楚,只知道梁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党。而甘棠先生虽然早年间是他的得意弟子,却早已经与他恩断义绝,彼此不相见了,对不对?皇上与甘棠先生,孰近孰远,这一目了然,所以我一直奇怪,梁绍那时为何要将自己在江南的旧势力交给甘棠先生,而非直接给皇上——旧时刘皇叔托孤丞相,乃是因为后主‘扶不起’,可是当今正是壮年,经天纬地、野心勃勃,哪里需要托付给别人?”
    同明的两条白眉轻轻皱了一下。


同类推荐: 浓精浇灌小白花(快穿 nph)九零千万富翁的独生女王爷每天都想以身相许(重生)穿成恶毒反派们的替嫁小师妹重生一九零二窃国大盗穿越之平淡人生娇花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