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倏巡视了多久,这样的话便听了多久。
顾来会替陈倏鼓舞人心,“请大家放心在台运安定下来,侯爷和夫人定会护大家无虞,安居乐业。”
顾来特意将夫人二字带上,是因为在台运,夫人有良好的基础和声誉,提起夫人,更能鼓舞人心。
茂之一直跟在陈倏和顾伯伯身后,一直看着,听着。
这么多早前的流民,眼下都这么拥护姐夫和姐姐,茂之忽然想起当日在议事厅的时候,姐姐提议能不能将这些人安置在台运的场景来……
姐姐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解决了这里多少人的生计。
顾伯伯说的,有时候治理一个地方,并不需要很深的权术,与人着想就是。
姐姐只是与人着想。
便是智慧。
茂之想着,唇畔微微勾起。
台运是处好地方,日后,也能越来越好……
临近巡查结束,陈倏见到了阮杰。
早前一直是因为周妈妈的缘故,陈倏让府中对阮杰多有照顾,但是之前陈倏也未想到,棠钰和范瞿会让阮杰来承接台运营建一事。
眼下,临到巡视末了,见到阮杰在工事上,同工事上的壮年看着工事上的缺口,又是比划尺子,又是牵绳子,还有在工事上敲敲打打,应当是亲力亲为在找不合适的地方,并且和对方据理力争。
范瞿早前也见过阮杰做事。
虽然早前阮杰做事勉强也能算负责,却不像今日一样较真。
许是觉察目光,阮杰转身看过来,当即惊喜,“侯爷,范长史!”
因为营建的钱是从侯府的私库出的。
夫人首肯的。
所以负责营建的人,便是同敬平侯府牵的文书。
阮杰是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搭进去了,也在夫人跟前承诺一定会做好,这才来了台运。
当下见到陈倏和范瞿,阮杰惊喜地从工事上翻了下来。
轻车熟路。
一看就是这月余没少在工事和各处照看过。
“辛苦了。”陈倏是真觉得这一趟能看到台运这幅景象,实属不易,也有阮杰很多功劳。阮杰是承接人,陈倏在亲眼见到台运眼下的情景时也不相信。
但阮杰做到了。
陈倏的夸赞竟让阮杰有些腼腆,摸着头道,“不辛苦,大伙儿干得很起劲,就想快些看到自己的家园在台运重现。”
陈倏笑了笑,阮杰继续道,“侯爷,眼下挺好的。我之前眼光狭隘,也总是想着细枝末节处,东讨一些好处,西耍一些心思,但自从上次夫人点醒,才觉之前真是一叶障目……眼下同这里的百姓一起,新建一个全新的台运。”
陈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骨气!”
阮杰过往从未得敬平侯如此赞扬过,当下,又朝陈倏拱手道,“侯爷,经过这段时日,我同这里的百姓一起,越发觉得,这里有我付出的很多东西,我想在台运留下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陈倏再次拍了拍他肩膀,“好!自己拿主意!”
临末了,阮杰又道,“夫人同我说过,苛刻的条件下能做出来,是本事,既然有本事,不需要侯爷也能办好,又何必让人看轻呢?”
阮杰朝陈倏笑道,“夫人的话,我会一直记得警醒,眼下路远,还请侯爷代为向夫人问候一声。”
陈倏颔首,温和笑道,“好,我会带到的。”
阮杰没再耽误,又重新回到了工事上,同方才的人继续一道。
范瞿叹道,“侯爷,觉不觉得阮杰与早前不同了。”
陈倏笑道,“是不同了。”
范瞿又叹道,“夫人早前说,日后可以信任阮杰,我还心里怀疑过,但今日在台运见到阮杰如此,才觉得夫人说的是对的。”
“走吧。”陈倏笑而不语。
……
翌日,榆阳侯亲至,陈倏在台运的官邸见榆阳侯。
榆阳侯是长辈,陈倏起身相迎,“付叔叔,好久不见。”
榆阳侯也满面春.光,“贤侄,听闻你喜得麟儿,恭喜恭喜。”
陈倏相请,榆阳侯在他身侧落座。
台运的官邸不大,偏厅中除了有陈倏,榆阳侯,顾来,冯云,范瞿之外,还有榆阳侯身边的心腹谋臣三两人,再就是茂之一直站在陈倏身后听着。
简单寒暄,又相互吹捧和问候了一番,榆阳侯也言归正传。
“贤侄,其实,我有一难处,不知道当不当拿出来说。”榆阳侯一绕弯,便是要开始了。
“付叔叔但说无妨,长允听着。”陈倏依旧淡然。
榆阳侯估摸着他应当还知晓,继续做为难状,也没着急让跟随的心腹将圣旨递上,自己先开了口,“贤侄,不瞒你说,我近日接了天子的圣旨,说我复州的流民大批涌入到了台运,台运虽然是万州府的封地,但实则眼下都是早前复州的人,天子便下旨将台运划拨给了我复州府。这不,圣旨到我这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我赶紧来找贤侄商议一声。”
榆阳侯这段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都是天子意愿,他也是烫手山芋而已。
陈倏也只能跟着“为难”,“惨了,这不好办了……”
榆阳侯没想到他也跟着一起为难,还卖惨……
榆阳侯为了能共情,只能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倏摇头叹息,“付叔叔你不知道,我昨日刚到台运,就去巡视了一圈,台运上下都在称赞我夫人,说能让他们安定下来的,都不是我们这些什么敬平侯,万州府之流,竟然是我夫人,我当时听得脸色就要挂不住了……”
榆阳侯当下的脸色才是要挂不住!
陈倏哪里是用夫人贬低自己啊,分明是在贬低他!
当时安置这些流民的是陈倏的夫人,流民只会将陈倏和他夫人当做是一家人,陈倏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他复州府在有灾情的不管,眼下安定了忽然来要人和地方了。
榆阳侯当即脸上就要挂不住。
陈倏又道,“台运这地方荒芜好久了,原本我也没生心思要好好归弄。后来是夫人怀孕,我又不在身边,她闲得无趣,便将所有心血都花在这上面了。付叔叔您也知道,我同夫人新婚不久就分开,自然是要讨她喜欢的,这不,我小舅子还在,就是跟来看看台运这处如何了,夫人还在等着我回话,我又今日才到台运……”
陈倏声情并茂,说得茂之险些都信了,陈倏继续道,“我若告诉她,她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又是出银子,又是出人,又是费神的台运安置,忽然被天子一道圣旨赐给了付叔叔,她肯定接受不了……”
陈倏一幅替夫人着想的模样,实在让榆阳侯有些措手不及。
陈倏诚挚看向榆阳侯,“付叔叔,不如你等等,先让我问问夫人的意思……”
榆阳侯听完都傻眼儿,他有圣旨在!陈倏竟然说他要问问夫人的意思?!
这是准备圣旨都不听了?!
榆阳侯忽然觉得,即便有圣旨在,仿佛这一次也不会那么轻松让陈倏将台运交出来……
榆阳侯叹道,“贤侄,皇命难为,我也没办法啊,你莫要为难你付叔叔了,若是天子过问起来,你我二人都不好交待……”
榆阳侯试图同陈倏说明,他们两个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陈倏这才缓缓敛了笑意,平静道,“付叔叔,若是台运城中的百姓我带走了,银子我也不投了,人我也不放这里了,付叔叔你就拿着一块荒地做什么?”
榆阳侯看他。
陈倏继续道,“付叔叔是继续开垦?还是让他继续荒着?若是要继续开垦,复州府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付叔叔心中可算过?上次水灾,复州都无暇顾及,眼下还一片狼藉,这些流民才投奔的万州台运,但付叔叔您自己的复州自顾不暇,眼下再多一处台运来,付叔叔能看得过来吗?”
陈倏莞尔。
榆阳侯心中咯噔一跳,是变相说他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眼下多管闲事来管万州台运,是吃饱了撑着。
榆阳侯脸色微变。
陈倏见他愣住,趁热打铁,继续道,“付叔叔,你可要想清楚,就为了一块没开荒的台运,将我得罪了,来讨天子欢心,值得吗?”
榆阳侯当头棒喝!
陈倏在赤.裸裸地威胁他!
陈倏又道,“你如果有一日,天子不管你了,付叔叔是要等天子下令将台运还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取?”
好一句他自己来取!
榆阳侯脸色铁青。
陈倏笑道,“付叔叔要台运,我今日就可以给,但是付叔叔您要想清楚了,天子下旨让付叔叔到我这里来取台运,付叔叔若真取了,我万州府的颜面挂不住,你拿那座城池来给我换?”
榆阳侯僵住……
陈倏端起茶杯轻抿一道,“万州地界,每一分土地都是万州府的,谁敢取,就是在敬平侯府头上动刀。动刀要有动刀的底气,今日复州的底气是自己的,还是天子给的?”
“若是天子给的,这底气,复州自己有多少?天子的底气又能给复州多久?”陈倏悠悠笑道,“反正,天子只让付叔叔取台运,我若拿一个台运换复州府的其他地方,倒也稳赚不赔,全听付叔叔的,付叔叔你觉得呢?”
榆阳侯顿时手都抖了抖。
万州和复州毗邻,若是陈倏真的出兵讨伐他,天子根本无暇顾及。
台运一事上,他看似有圣旨在。
但根本动不了陈倏。
台运他要不走!
无论有没有圣旨,他都要不走台运!
这就是现实!
榆阳起身,灰头土面,“那陈贤侄,我先回去了。”
陈倏让范瞿去送。
范瞿去送的时候,正好路过工事上。
今日听说榆阳侯来了,城中都传闻榆阳侯拿了圣旨,来找敬平侯要台运这处地方的!他们要被重新划回给复州府!
不少百姓心中都忐忑着,好容易才从复州逃出来,回去不和早前一样了吗?又回到没人管的日子!
而且,眼下台运重建的钱都是敬平侯夫人从敬平侯府的私库取出来的,若是真将台运划给了复州府,夫人还怎么管,复州府早前不曾管过他们,难不成眼下还会管?
当下,有人就朝榆阳侯道,“我们不要回复州!”
有了第一人就会有第二人,“早前榆阳侯府就没有管过我们生死,眼下又要来害人吗?”
老百姓纷纷怒了。
锦棠春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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