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兴奋地一击掌:“培养,一定要好好培养!”
盛同裕被黄老师的兴奋所感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好的,黄老师,我过两天就到一中找一个美术老师,让他教孩子绘画。”
黄老师一挥手就打断了他:“不!一个普通的高中美术老师根本教不了她。”
这,就有点为难了。盛同裕与陆桂枝都是农村孩子,勤奋努力考大学之后才分配到县城工作,到哪里去找美术大师来教孩子绘画?
黄老师忽然就笑了,笑容有些神秘:“我帮你们找一个。曾经是京都美术学院的教授,现在是文化局退休领导。”
京都美术学院?教授?这两个名词直接把盛同裕和陆桂枝砸晕了。这可是平日里两人仰望的人物,竟然愿意纡尊降贵教盛子越画画?
黄老师可能怕家长不同意,赶紧解释道:“罗先生是位很好的老师,幼时师从洛玉大师,工笔国画独树一帜,除此之外,他还是国家级书法大师,极有文采。只是……那一场运动一来,你们懂吗?”
盛同裕和陆桂枝岂能不知那场运动强大的力量?他俩同时点了点头。
“其他的,我不好多说,也希望你们不要对外说。就绘画这一项,我们县城再难找出比罗先生更厉害的。我明天去找罗先生,如果他愿意见盛子越,拜师就成了一半。”
小屋里的盛子越听得心神往之,前世自己只在艺术类职校读了三年就出来打工了,根本没有机会系统性接受教育,更没有机会走进艺术的殿堂。
这一世,机会就在眼前。
黄老师将四张绘画作品收进包里,站起身告辞:“明天是星期天,你们等我的消息。”
盛同裕连连感谢,一路将老师送到水利局门口。回到家之后夫妻二人将盛子越叫到跟前,问道:“越越,我们和老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盛子越抿着嘴,点了点头。
盛同裕郑重交代:“黄老师给你介绍了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美术大师,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拜师成功,将来好好学,做出好成绩,这才是对老师最好的报答。”
盛子越“嗯”了一声:“我喜欢画画。”
陆桂枝在一旁叮嘱:“学习也不能丢啊。”
盛子越心想,小学课程我一年就能学完,是你们不让我跳级的。现在正好,匀出一半的时间专攻绘画,我就不信这一世成不了大家!
她回了一句:“好。”
等晚上睡觉了,盛同裕悄悄对陆桂枝说:“一般孩子听说老师要给自己开小灶,恐怕早就欢喜得跳起来,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家这个大女儿不得了,小小年纪这么沉得住气,将来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上。”
陆桂枝接了一句:“她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呢。”她连鸡、鱼、菜、茶叶都能变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盛同裕将妻子搂入怀中,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娶了你,生了两个好女儿,我这一生,值 了。”陆桂枝依偎在丈夫怀里,内心温馨一片。
既然是拜师,自然要有拜师礼。盛子越琢磨着送国画大师咸鱼似乎有些不合适,如果要换个雅致点的礼品那最好的就是茶叶了。自己刚制作出来的绿茶绝对品质优良,希望罗教授和黄老师能够喜欢。
陆桂枝第二天一早从办公室要了两个空铁皮茶叶筒,问盛子越:“这个可以吗?”
盛子越拿着这个圆柱形的梅花竹子茶叶罐爱不释手——天蓝色背景,上绘着翠绿竹枝、殷红梅花,蓝、绿、红三色交相辉映,竹与梅相依相伴。
看女儿喜欢,陆桂枝松了一口气。别人家都是父母为孩子准备东西,自己家却是女儿为一家人提供食物,这次能够为她做点小事,惭愧之心略减。
一个茶叶罐能装大约200克茶叶,盛子越将空间里的茶叶装满罐子,盖子扣严实之后放进书包,安心等待黄老师过来。
上午十点左右,黄老师来了,一进门就欣喜地说道:“我带着盛子越的画给罗教授看了,他很喜欢,说这孩子有灵性,今天先见见,如果合眼缘,就正式收入门下。”
她梳着齐耳短发,脸庞圆圆胖胖,棉袄外面罩了件蓝色大褂,看着很普通,但眉眼间有一股超脱凡尘的慈爱,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难得遇到一个好苗子的欣喜感让黄老师雷厉风行,她对盛子越说:“走,老师带你去。”
看一眼扎两根小辫,明眸皓齿、小脸粉嘟嘟的盛子越,黄老师笑着对陆桂枝补充了一句:“陆工你可以还不太理解正式收入门下在艺术界是件多么难得的一件事。罗老师一生只收过三个门下弟子。一个任京都美术学院院长,一个任锦绣陶瓷厂厂长,一个在京都拥有六家艺术画廊。”
陆桂枝如听天书,院长、厂长、画廊……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东西忽然就因为盛子越而拉近了距离。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笑着说:“罗先生如果能看上我们家孩子,那是她的造化,谢谢老师。”
黄老师牵着盛子越的手走出屋,一边下楼一边亲切地问:“今天怎么还背着书包?”
盛子越灿然一笑:“里面装着我的拜师礼。”
黄老师笑了笑,时下不兴请客送礼,小朋友送的礼物多半就是自己做一张卡片罢了。她没有多问,带着她一路走过去。
水利局到文化局有点距离,沿着城关大道向南而行,到邮局左转到城南大道东段,走几百米就到,文化局与物资局、教育局紧邻。
文化局的门卫显然认识黄老师,用很熟捻的口气打着招呼:“黄老师今天又来了?罗老正在屋里喝茶呢。”
门卫看到盛子越,觉得稀奇,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多问,只目送这一大一小走进机关大院。
文化局一直是个穷单位,但穷得有格调,墙上的标语“一颗红心向着党”是艺术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修剪得十分漂亮,用盆景搭建出曲径通幽的感觉。
最难得的,是这里有一个小水池,里边养了十几尾锦鲤。天冷,鱼都藏在石头底下,偶尔溜出来晃悠一圈。
黄老师问:“漂亮吧?喜欢这里吗?”
盛子越点点头:“漂亮,喜欢。”
黄老师向她介绍着沿路的花草、盆景:“绿萝喜阴,得摆在暗处。绣球木喜阳,东南向布置。园林布局讲究步移景异、四时景不同,院子小所以用盆景引导视线,人为形成阻隔……”
盛子越认真倾听,一一记在心上。黄老师说话时带着一缕京腔,说起园林造景顺手拈来,显然出身不凡,绝非池中之物。能够在县城相遇,结下一番师生情谊,这是老天送给自己的贵人。
文化局领导楼的一楼带着个小院子,东头那一套两居室罗教授一人独居。黄老师带着盛子越踏入这间名为“罗素居”的屋子。
第29章 学画画2
罗教授单名一个莱字, 京都人氏。正黄旗贝勒爷,自小习画,拜入国内外享有盛名的国画大师洛玉门下。高中之后漂洋过海到法国学习油画、雕塑, 学成后归国入京都美术学院任教,一待就是二十余载。
原以为一辈子都会留在京都,教书、画画、练字……但那一场运动席卷而来, 有着王府背景、海外留学经历的他迅速成为众矢之敌。一张大字报揭发出他的十桩罪行, 妻儿与他划清界限, 四合院里所有藏品毁于一旦。罗莱个性执拗,决意以死抗争。
他一生桃李无数, 但真正照古礼收归门下的只有三人。京都的三个徒弟与他情谊深厚, 不肯让他死。二徒弟文云州是京都美术学院的院长,顶着压力给他一纸调令, 将他所有档案关系转到自己的老家湘岳县, 自此罗莱在县文化局安下了家。
小县城民风淳朴,文化局局长、副局长都与文云州私交甚好, 处处维护罗莱,让他当了两年工会主席之后就顺利退休养老。
罗莱没想到自己一生尊贵,快到退休了却妻离子散、远离故土,在这个小县城安下了家。闲极无事, 每日种花、养鸟、喝茶的他看到盛子越的画, 忽然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黄黎明和他有些渊源。她的祖父曾经是罗莱父亲的管家,两家来往密切。这次罗莱到湘岳县养老,黄黎明的爷爷怕他孤单, 便将京都师范大学毕业的孙女儿派来,也是一份拳拳维护之意。
八、九年过去了,黄黎明结婚生子, 在湘岳县安下了家,但依然坚持每天看望罗老,帮他做点日常整理工作。
罗素居的客厅只一张紫檀茶桌,罗莱端坐主人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满七岁的孩子。
盛子越气定神闲,目光直视,双手抓着书包袋子置于右腰侧处,不等黄老师指点,她脆声唤道:“罗先生好。”
罗莱看她个子小小、膝盖微曲、双手置于腰侧的动作有点像旧式的万福之礼,不由得笑了:“你为什么唤我先生?”
盛子越道:“爸爸教过我,先生是指长辈且有学问之人。”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小屋里响起。
黄黎明站在一旁忽然眼盈于睫,她是爷爷亲自教养长大,念旧、传统,陪伴罗老近十年早就建立了深厚情感。平时很少见他笑,总是沉默地窝在这个小院不愿出门。繁华落尽之后内心疮痍一片、人生一路走低的罗莱若不是有徒弟、有黄家的情谊支撑,恐怕早就死了。
现在听到他这痛快的笑声,黄黎明心想,一定要让盛子越留下,哪怕她成不了大师,就算只是为了哄先生一笑,也是值得的。
罗莱笑声渐止,脸上依然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喜欢画画?”
盛子越抬头挺胸,响亮地回了一句:“是!很喜欢。”
“为什么喜欢?”
“漂亮的东西太多,我想把它们留在纸上。”
“你看看我这屋子,你觉得什么东西最漂亮?”
盛子越抬眼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那紫檀茶桌和紫砂茶具之上,为那莹润之光所动,道:“这个漂亮。”
罗莱示意黄黎明取来一块速写板,夹上一张素描纸,再将一盒六色蜡笔交给盛子越:“画下来。”
盛子越接过纸、笔,略做思索,取出一支棕色蜡笔便开始涂抹。
一室寂静,只听到蜡笔在纸面画过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茶香袅绕,上午的阳光从客厅东面的窗户透进来,映在茶桌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泛着宝光。
罗莱目光微敛,专注地看着低头作画的盛子越。这个孩子定力、注意力真好,一旦拿起笔,似乎一切万物都已远离,只剩下她眼中所观、心中所画。
他悄悄起身,走到盛子越身后。这一看不要紧,他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真有天才的存在。
想他幼时习画,因为孩子手眼协调度不够,练习线条打基础就花了一年时间,当时没少被老师批评。没想到盛子越手稳、心静、眼睛亮,根本不打草稿,拿着蜡笔直接就在纸上涂抹。
不过几笔,一块略显沧桑的木板之上、一个活泼可爱的紫砂西施壶便跃然纸上。肥肚子、短茶嘴、圆溜溜的盖帽,形状并不逼真,却充满童趣。
她再换一支红色蜡笔,在棕色底上打轮廓、加阴影,茶桌与茶壶的形象越发清朗起来。最后拿出白色蜡笔,轻轻点上高光,划上几道光影线……
罗莱伸出手,将画板从盛子越手中抽出,仔细端详之后,径直从蜡笔盒中取出一支黄色,在细节上雕琢打磨。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一幅融合童趣、茶文化雅趣,还带着点历史印记的《茶壶》便出品了。
黄黎明掩住嘴,激动地说:“罗老,你终于动笔了!”
自从来到这个县城,罗莱再没有动过笔。似乎经历了人生变幻之后,他已经失去了那一份对绘画的热爱。
但今天,盛子越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美的感知,有了将画面留在纸上的创作欲念。
罗莱慈爱地看着盛子越,温声道:“你愿意入我门下,和我学绘画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老京城的味儿,有一种说不出尊贵矜持。
盛子越福至心灵,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师父——”
罗莱哈哈一笑,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抚了抚:“好孩子。”说罢,他走进屋里捣鼓了一会,拿出一个吊坠挂在她颈间,微微一笑:“这是师父的一点见面礼,乖。”
盛子越低头看正在颈间晃荡的吊坠,这是一颗翡翠福豆,种水通透,绿意盎然,竟然是难得的老坑玻璃种帝王绿。她知道好歹,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一丝讶异。
黄黎明笑得很开心:“收着收着,罗老最爱给小辈发见面礼。”她转头望向罗莱,“记得小时候我们几姐妹最爱给您拜年,就馋您这一水儿的好东西。”
罗莱眼中带着回忆,抬手抚了抚鬓边白发:“可惜喽,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不多了,就这颗福豆还勉强拿得出手。等以后……师父再给你补好东西。”
长者赐,不可辞。盛子越恭敬地掀开书包盖,从里面拿出一罐茶叶,双手捧上:“师父,这是我的拜师礼,请您收下。”
罗莱笑道:“这孩子,还知道准备拜师礼?好好好。”他顺手接过,递给黄黎明,“来,泡两杯儿茶,我们来品一品。”
他是王府出身,什么好茶没有喝过?现场泡一杯只不过是客气,表示对新收徒弟的认可。
这茶竟然好得远超他的想象——叶片扁平黄绿似明前龙井,放在玻璃杯中经温水一泡,叶片随着水汽上下翻腾数次,芽头片片朝上,汤色鲜绿,一股兰花清香盈满室内。闭上眼人如置身高山茶园,雾气蒸腾,满山新绿,兰花点点,山间远处传来阵阵鹤鸣……
“好茶!”罗莱轻啜一口绿茶,口舌生津,喉间留香,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赞叹。黄黎明低头喝了一口,也眼睛一亮:“唉哟,这茶是极品哪。”
两人一齐望向盛子越:“你这茶,是从哪里得来?”
盛子越垂下头:“我外婆亲手做的,两位老师如果喜欢,我那还有。”
罗莱道:“这是不世出的制茶高手。采茶、制茶不易,以后每年送我一罐就好,不敢求多。”
盛子越从包里又取出一罐,交给黄黎明:“黄老师,这是送给您的。”
黄黎明很惊喜,正要伸手去接,被罗莱抢了先。他笑嘻嘻半路截胡,起身将两罐绿茶放在博古架上,道:“你又不爱喝茶,浪费了,给我就好。”
黄黎明眼中略带怨念:“罗叔,您怎么和我抢东西呢?”
罗莱拿过那幅《茶壶》,在上面写上“小徒盛子越绘,罗莱小添几笔,赠黎明。”蜡笔写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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