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越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如此抢手的原因——我竟然是湘省理科状元?她咧开嘴,笑着点头应了。
陆桂枝在一旁笑开了花,一家三口对着傻笑了一阵。陆桂枝一会进厨房,一会进卧室,东摸摸西摸摸,高兴得忘记今天中午要做什么菜,嘴里叨叨着:“我的天,竟然是全省状元,京都大学和魔都大学来家里抢人,我家姑娘这是出名了!”
盛子越看母亲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抿着嘴笑:“妈,楚楚今天在她师父那里吃饭,中午就我们三个。你做个西红柿炒蛋、一个青椒炒肉、一个炒青菜就行了。”
陆桂枝终于反应过来,能够正常思考。她“哦”了一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一边切菜、炒菜一边大声问:“我们家要不要摆酒?这大的喜事!”
盛子越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边对母亲说:“越是考得好,越要低调。妈你多买点高档的夹心糖、酥心糖,有人找你请客你就请他吃糖。别摆酒哈,免得招人嫉恨。”
宛如一瓢冷水泼了下来,陆桂枝顿时就清醒了。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听你的。不摆酒、不得瑟,咱都低调一点。”
盛同裕走过来,拥着女儿的肩:“越越说得对!咱们家本来就过得比别人好,不缺钱、不缺粮、高档电器多,两个女儿又培养得这么出色,保不准有人患红眼病呢,要小心。”
陆桂枝眼前浮起杨慧芳那扭曲的面孔,若有所思。
可是,有时候你越想低调,越难低调,实力不允许。接下来的日子,水利局家属楼三楼被人挤爆了。电视台的、广播台的、报社的……一波又一波人马前来采访全省理科状元、采访培养出状元的父母,还有些闻风而来的企业,拿着钱求状元做广告。
一时间盛子越成为水利局人人夸赞、拿来激励自家孩子的“别人家的孩子”。
陆桂枝牢牢记得女儿的嘱咐,买了十几斤糖果放在家中,有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闹:“请客啊请客!”她就抿着嘴笑,一边发糖一边说:“谢谢、谢谢,都是有大家关心才能取得一点成绩,可不敢骄傲咧。”
大家拿着糖,吃在嘴里甜在心上,都感觉与有荣焉。是啊,这个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高考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整个水利局都有功劳!
每年六一儿童节工会给会孩子们发文具盒、作业本,见了面同事们也会问问学生们今天学了什么、有什么收获。正是因为有这样良好的氛围,以学习好为荣、以成绩差为耻,所以才能培养出全省的高考状元。
至于请不请客、摆不摆酒,重要吗?不重要了。
陆家坪那边,徐云英的嘴更严。陆桂枝、陆星华、陆建华相继考上大学,陆成华开起了竹器店,自家日子越过越好,有生活智慧的她不必盛子越交代就知道为人处世要低调。
老屋这边大多数人不知道盛子越高考,毕竟她只有十六岁。既然没人问,徐云英自然不会说,何必主动说了招祸害?
当初桂枝考上大学,不晓得几多人说歪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你们丢这么多钱进去,还不是为别人养的?后来桂枝参加工作后主动贴补娘家,那些人被啪啪打脸了这些酸话才消停。
盛子越为了躲清净,索性带着画板回了陆家坪。在这里没人问她高考成绩、没人打听她的学习秘诀,更没有追着赶着要她为产品代言。
徐云英美滋滋地每天琢磨农家美食,立志要把越越养胖点。
盛子越把林浩强教授的话说给陆建华听,喜得他抓耳挠腮:“考研究生这个有点难……林教授我知道,我们学校上课用的《经济学原理》课本就是林教授主编的教材呢。他说我们应该注册商标?这个流程等我开学回省城……
不不不,我现在就写信给三哥,让他去打听。我们不仅要把茶叶和茶叶罐子注册商标,还要把我们的陆家竹器都注册喽,别看我们现在店铺还小,将来等我毕业,我就要把它推向全国!”
一说起做生意赚钱,陆建华就有充沛的情感与精力。
盛子越想了想,空间出品的绿茶很难保证量产,注册品牌只有一个好处:馈赠师友时有个说法。想到这里,她对陆建华说:“茶叶就叫兰花香,产品logo我来设计。陆家竹器店……就叫这个名字吗?”
陆建华点头。这门手艺从父亲陆春林开始,四哥陆成华将之创新,希望未来还能带着村民一起致富,叫陆家竹器店最为合适。
盛子越拿过一支炭笔,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几笔,一个变形的陆字跃然纸面。右边的“击”字既像春笋又似竹林,左边的耳字偏旁化作各种竹器,尽数汇聚在一个椭圆之中。
陆建华仔细看了一会,眼睛一亮:“好!就用这个。”
盛子越拿出纸继续琢磨产品的包装设计,茶叶宜雅,竹器则要突显其纯朴、清新、农家之趣。陆建华也学着外甥的样子拿出笔,在一个软皮本本上写写画画,为竹器店的未来发展筹谋划策。
穿堂风送来阵阵凉意。两人头对头坐在堂屋的方桌边,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一时间只听得到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响。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盛子越完成最后一笔,抬头望向屋外。有五、六个孩子在老屋前的地坪跑来跑去,手里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欢呼着:“哦!大姑给我发糖了!大姑给我发糖了!”
大姑?盛子越站起身走到门口,正看到母亲背着个军绿色挎包,笑眯眯地从村口土路走过来,一路走一路从包里摸出几颗糖发给小孩子。
有村民看到,都问:“桂枝有啥好事咧?这么多高级糖可不便宜。”
陆桂枝笑着说:“这不难得回来一趟,给孩子们带几颗糖吃,没啥。”村民们都冲她竖起大拇指,夸赞桂枝大气,气氛非常和谐。
盛子越迎上去,悄悄问:“妈,你怎么走路来的?家里有两辆自行车呢。”
陆桂枝一边回应村民们的问候,一边凑近了盛子越的耳朵:“你舅外公一家子开着小车从港城过来了,让我过来接你呢。车停在村外,不敢太张扬。”
盛子越有点奇怪:“一家子?多少人?”
“来了四个人,你舅外公,桂念华,还有我那个大哥大嫂。”
听说桂念华也来了,盛子越挺高兴。他俩是笔友,常有书信往来,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高了。
想到这里盛子越对母亲说:“好,那我这就和外婆说一声,跟你一起回家。”
陆桂枝犹豫了一下,对盛子越说:“你舅外公在m国做了心脏手术,身体恢复得不错。他这次过来一是想祝贺你高考顺利,二呢,也想见见你外公外婆。我,我不敢替你外婆答应呢,先过来问问。”
盛子越“啊”了一声,点头道:“好,那你去和外婆、外公说吧。”
陆建华见大姐和盛子越窃窃私语说小话,笑嘻嘻走过来打断了她俩:“大姐,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也说给我听听呗。”
陆桂枝问:“爸呢?”
陆建华指了指堂屋后门那,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夹杂着竹枝簌簌声响:“爸带着四哥在后山选竹子呢。”
陆桂枝迈过门槛,走进堂屋,扬声喊道:“妈,爸——”
第107章 港城来客2
桂明康人在港城, 却一直关注盛子越这个外孙女的高考成绩。
他虽是乡下地主出身,但父母送他在省城上学,见识不凡, 深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非常重视孩子们的学习。接到陆桂枝的电话, 知道盛子越拿下湘省理科状元, 桂明康喜不自胜, 准备过来亲自祝贺。
他年纪大了,年轻时受伤兼之劳心劳力, 心脏不好, 他笃信中医不愿接受西医治疗,只在家慢慢调养。原本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 但自寻到亲人, 见过徐云英与陆桂枝之后,他有了活下去的劲头, 终于抛弃成见赴m国接受手术,近期刚刚返港。
借这一回庆贺外孙女儿高考金榜题名,桂明康还有一个想法:与陆春林见一面,感谢他养大了桂枝, 也感谢他善待云英。如果可能的话, 希望可以当个亲戚正常地走动一下。叶落归根,他渴望回归田园、重返故里。
儿子桂纪中怕父亲情绪太过激动影响身体,便陪他一起先从港城过海关来到深市, 带着司机、随行医生、保镖,由深市分公司派出三台小车,一路直奔湘岳县城。
见多了豪门恩怨, 桂纪中和妻子对桂枝这位姐姐非常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为什么能面对巨额财富毫不心动,对占据港城半壁江山的明康实业不感兴趣,心甘情愿窝在那个小县城相夫教子。
这就样,桂家四人、三台车,带着一堆礼物从港城出发,来到湘岳县城。
徐云英自见过桂明康之后,划分界限的态度十分清晰。她同意桂枝与桂明康来往、接受他的帮助与馈赠,但是她在陆家坪这边守口如瓶,没有对外吐露一丝半点,连三个儿子都没有说。
徐云英是个老派人,思想相对传统。在她看来,既然已经再嫁,陆春林又与她同甘共苦几十年,不求回报地养大了桂枝,她自然得与陆春林相守百年,与前边的断得干干净净才好。
桂明康是她的初恋、青梅竹马,但也是在战火燃烧之时弃她而去的人,是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满心憎恨的人。他虽说有万般无奈、千样理由,徐云英依然无法放开心怀去面对他。
曾经那个单纯、娇俏、无忧无虑的徐云英早就死在炮火之下,现在的徐云英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妇女,有儿有女,操持家务、人情往来。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没有大富大贵,却胜在心安理得。
陆桂枝知道母亲的态度,但这次见到亲生父亲,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做了手术,心疼之下硬着头皮前来充当说客,想让父母与桂明康偶尔走动走动。
听完陆桂枝的话,徐云英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他在港城有儿子、有家业,过他的富家翁生活不好吗?没事来我们这乡下做什么?”
陆桂枝叹了一口气,表情里带着一丝忧伤:“我亲爸他,心脏刚动了手术,医生说,养得好能活五年,养不好的话……”她语带哽咽,有些说不下去。虽说桂明康缺席了她的童年、少年、青年,但他那深沉的爱、毫不掩饰的赞美填补了她曾经的缺憾,让她觉得幸福。这份幸福来之不易,她足足等了四十余年,不愿失去。
徐云英面色一白,心口一痛,呼吸声也急促起来。
陆春林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此刻却开了口:“云英呐,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还有什么放不下?他是你表哥,就当亲戚走动走动吧。”
徐云英将脸扭过一边,抬手抹了把泪,咳嗽了一声,哑声道:“行,那就见见吧。”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又为这个人掉眼泪,急急起身,走到房门口喊:“成华!建华!”
两个儿子听到母亲喊得急,赶紧放下手中事情跑了过来。
成华穿着一件白色汗衫、军绿色裤子,陆建华穿了件海军衫、蓝布裤,兄弟俩都长得像徐云英,大脸庞、鼻挺眉秀、个子高大,两个年青小伙子站在面前精神健旺、笑容温良,徐云英心中欣慰,道:“你们的表舅从港城来了县城,大家一起过去见见吧。”
陆成华嘿嘿一笑:“好的,妈,我换件衣服就开拖拉机去。”
陆建华兴奋地跳了起来:“上次听大姐说起过,表舅从港城来,肯定见识广,我听他讲故事去。”
盛子越也收拾收拾,背起画夹,和母亲、外公、外婆一起往村口走去。
村口的黄泥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轮胎上的挡泥板上满是泥巴,车身上也薄薄地覆盖上了一层灰。
村里好奇的孩子们围着小汽车转,却不敢靠近。看到盛子越过来,欢呼一声跑过来:“姐姐、姐姐,这是什么车?和拖拉机不一样呢。”
盛子越对孩子们向来宽和,微微一笑:“这是小汽车,让人坐的,比拖拉机跑得快多了。”想到坐拖拉机的强烈震动,她补了一句,“没拖拉机那么颠。”
陆桂枝扶陆春林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车门。陆春林看到一身制服的司机、豪华的座椅,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我……我坐成华的拖拉机,这个车子我坐不惯。”
徐云英身子骨硬朗,乐于尝试新鲜事物,在一旁嗔怪道:“有福也不会享,我倒想坐坐这小汽车。”
“突突突——”一阵柴油发动机的声响传来,陆成华开着新买不久的拖拉机过来,陆建华坐在成华身旁冲他们摆手。
男人坐拖拉机,女人坐小汽车,陆家人一起朝水利局方向出发。
八十年代小汽车在国内还是稀罕物,这车是纯进口的,车身宽大、内饰华美,开起来平稳而安静,难得的是有空调,一进来暑热顿消。
徐云英不习惯空调,盛子越帮她按下车窗,一阵热风扑面而来,看着窗外那金色的稻田、绿树掩映下的土砖老房,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泥土气息、草木清香,在心里想着:这就是我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离不开、走不了啊。
从外婆家到县城二十里路,小时候走路需要三个小时,后来骑自行车大约三、四十分钟,这次开车只需十分钟。进了县城之后,身穿制服的司机恭谨地问:“先去水利局,还是芙蓉宾馆?”
陆桂枝问母亲:“他们现在住芙蓉宾馆。妈你看是先回水利局还是先去宾馆?”
“先回你家吧。”徐云英淡淡道,“这一头一脸的都是汗,先回去擦把脸。再说,成华他们也得把拖拉机停在水利局的院子里呢。”
司机将祖孙三人送回水利局,自己则将车停在路边,继续等待。
徐云英一行往水利局家属楼走去,刚走到二楼,“吱呀——”一声,宾科长家的房门打开,杨慧芳拧住一个长腿少女的耳朵,一把将她推搡出门,嘴里尖声骂道:“读什么读!给我上班去!你两个姐姐都上班了,就你心高。”
少女攀着门框,哀求道:“妈,你就让我读完中专吧,我想读书。”
两人正纠缠中,看到桂枝母女,同时愣了一小会。少女看着盛子越,眼中含泪:“盛子越,你是我们水利局的榜样咧,帮着劝劝我妈吧。我想读书,可我妈非让我去深市当小保姆。”
陆桂枝下意识地挡在盛子越身前,对少女说:“阳阳,和你爸妈好好说,想读书是好事。”这个少女,就是宾远航的三女儿宾阳。
杨慧芳一看到陆桂枝就气不打一处出:“哟!状元的母亲真是会说话啊,想读书是好事,那也得有钱!我们家穷,没您有本事,有那么多有钱的亲戚……”
小县城就是这点不好,家家户户的情况大家都互相了解,几乎没有秘密。桂明康一行人刚进水利局,就已经有一堆人在传:那个给我们局里捐了台彩色电视机的港商又来了,听说是桂枝的亲舅舅,有钱人啊~
陆桂枝看杨慧芳两口子手表、皮鞋、新衣裳,把自己捯饬得挺精致,没想到对三个女儿这么不舍得,连上学的钱都不肯出。她心疼宾阳这孩子,忍不住多说两句。
“读书能花多少钱?你们两口子双职工,何至于连孩子读书的钱都没有。”
杨慧芳一听这话就炸了毛,叉着腰骂:“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家三个姑娘,将来出嫁了都是别人家的,花那么钱做什么。我有钱不会自己攒着将来养老?让她读书!读得越多飞得越远,有个屁用!”
宾阳一听这话就哭了:“女儿怎么了?你们这么嫌弃女儿,干嘛把我生下来。”
杨慧芳怒了,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如果早知道你是女儿,我根本不会生!生下来怎么办,难道把你淹死吗?女儿有什么用?养老能靠你?生的孩子能姓宾?你爸能天天回家?”
宾阳的心被戳得生疼,边哭边说:“妈,我将来给你养老,你别嫌弃我。妈……”
徐云英是长辈,也认得杨慧芳,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慧芳啊,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自己也是女人。宾阳是个孝顺孩子,爱读书是好事咧,让她读吧。她才这么点大,干嘛让她出去给人家当保姆?”
杨慧芳抡起巴掌,狠狠地拍在宾阳身上:“你乱说什么!那是保姆吗?你堂嫂生了儿子没有照顾孩子,让你过去帮着带几天,亲戚间帮忙莫讲那么难听。”
宾阳“哇!”地一声就哭开了,“怎么不是保姆?爸还跟伯伯说,包吃包住每个月给二十块钱,把孩子带到上幼儿园再帮我找个工厂上班。我不想帮人带孩子,我才十六岁,我想上学!”
楼梯间的争吵惊动了家属楼的其他人,陆桂枝快步上楼打开门,让父母、弟弟进屋歇息,自己则回过来和几个同学一起劝杨慧芳。
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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