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说的很对,历史建筑保护好了可以促进城市发展。但是,这得有个前提——保护好!没有保护好的历史建筑谁看?谁会来一个满是破烂的县城旅游?
所以,最大的问题是:谁来保护历史建筑、谁来出钱维修维护?我们县城现在缺的就是钱!”
冯县长听到这里,眉毛紧锁,陷入沉思。是啊,县城缺的就是钱,这次新城规划好不容易吸引了两个从仙灵县出去的企业家投资,他们看中的是那个商业中心。
而且,只要规划审批通过,就有理由打报告立项、要资金。古城、古建拆起来容易,修起来花钱得很呐。
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人推开,秘书压低了声音喊:“冯县长,冯县长……”
冯县长抬头看向大门处,他的秘书将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省建委来电话,找您。”
冯县长点头道:“好,接进来吧。”
“叮铃铃——”会议室角落的小桌上有一架红色的电话分机,响了起来。冯县长走过去,拿起电话。
所有人都屏息侧耳倾听。省建委来电话?肯定是有指示,这可是上级,不得怠慢。
盛子越看了一眼李朝阳,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抿着嘴笑了笑。省建委这个电话来得妙啊,这就是老师搬来的救兵吧。
“是,是我。”
“徐主任您好!请指示。”
“哦哦哦,是的是的,李教授正在我们这里。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尊重知识分子、认真听取专家意见。”
隔了几秒,电话对面似乎换了人。
“赵处长,您好啊。”
“正在做规划,请李教授评审呢。”
“是的是的,李教授也说先前那个规划问题很多,您说得对。”
“好的,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领导的意见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之后,冯县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谄媚。他快步走到李朝阳跟前,伸出双手与他相握。
“李教授,您是京都大学的专家,又是省建委的顾问,我们仙灵县的未来发展就交给您了!”
冯县长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李朝阳应付不来,他的手腕原本就受了伤,现在被冯县长一握,疼痛袭来,发出一声闷哼。
冯县长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看着李朝阳手腕上的纱布,慌忙收回手,转身呵斥钱向军局长:“钱局长你这是怎么迎接贵客的?竟然让李教授一来仙灵就受了伤!”
钱向军面露窘迫之色,被县长当众训斥,这让他感觉下不来台。
冯县长对邓荣下令:“让钱副局长停职三个月,好好写检讨!太不像话了。”
邓荣局长早就看不惯这个钱向军跋扈,只是他堂弟是副县长,一直没办法治他。现在有了冯县长支持,哪有不答应之理,当时就爽快地回了句:“保证执行!”
冯县长站在李朝阳身边,看着眼前的仙灵县领导班子,笑眯眯地宣布:“刚才省建委徐主任、规划处赵处长打电话过来,专门过问我们的新县城规划。
领导说,城墙不要拆,原来那个大拆大建的规划不要搞,让李朝阳教授做个新规划出来,建委审批之后可以用来做样板工程,到时候建设经费拨付会适当倾斜。”
邵建云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偷偷看了一眼钱副县长。
钱副县长沉着脸没有吭声,冯县长一语定音,谁还能够阻挠?
李朝阳笑了:“让我来做仙灵县的总体规划?”果然还是赵师弟给力,说动了建委主任直接打电话,将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冯县长重重点头:“对啊,李教授既然说我们仙灵县的历史建筑是宝贵的资源,是招商引资的底气,那就请你为我们做新城规划,打造一个既有历史底蕴,又有现代气息的县城出来。”
李朝阳望向一直坐在角落认真做笔记的四个学生。
盛子越和苏岭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朝着老师竖起大拇指。
李教授,威武!
会议结束,午饭设宴为李朝阳接风。
席间觥筹交错,阿谀之辞不绝于耳,李朝阳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为了工作不得虚与委蛇。
盛子越和苏岭他们四个坐在下首,乐得轻松,只安心吃饭。仙灵县南面有山,山珍很多,冯县长刻意交好,更是吩咐底下用心准备。
这一顿饭,盛子越吃得挺高兴。有鱼有肉有鸡有蘑菇,烹调到位,咸香可口,热气腾腾,对于这两天一直随便应付填肚子的她而言,这就是美味。
李朝阳隔着桌子看到学生大块朵颐,心情舒畅了许多,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莫名被关押扣留的憋屈终于消散。
只是,终归意难平。
躺在医院里的郑福民就这样被打了?
古城墙就这样被扒了?
公安局被关押的那四个小时就这样清了?
县里嘴上说会立案、调查、停职反省,可是……李朝阳心知肚明那就是做个样子给他看的。
他一介书生,依托学校、专业,靠着省建委的关系,让县里修改规划,保护好古城、历史建筑,已经尽了全力。再想追究公安局的责任、将贪赃枉法的官员绳之以法,完全超出他能力范围。
真羡慕吃得欢乐的学生,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操心。昨天还小脸皱巴着检讨自己拖累了同伴,今天就欢欣鼓舞准备开展调研。
想到这里,李朝阳摇头笑了笑,将杯中酸梅汤一饮而尽。他酒量很好,但向来只与亲友小酌,眼前这些一身官气的领导们,和他们喝李朝阳觉得浪费了酒。
仙灵山中产杨梅,这里人常自酿杨梅酒、晒杨梅干,夏天煮的酸梅甜酸清冽,味道很正。李朝阳以酸梅汤代酒,应付着敬酒的领导。
酒过三巡,钱向军瞅着机会端着酒杯走过来,酒气扑鼻,觍着脸对李朝阳说:“李教授,我老钱错了,在这里向您赔罪!您是大教授,有学问呢,就不要和我这样的大老粗一般见识了。”
李朝阳端坐未动,淡淡道:“不敢不敢,钱局长官威十足,您敬酒,我李朝阳不敢受啊~”
这么不给面子?钱向军酒意上头,说话便有些没轻没重起来:“李教授,这是赔罪酒,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这尊大佛,罪该万死。您若不喝,那就代表没有原谅,那我可得每天到您住处负荆请罪啊……”
这话听着意味深长。
钱向阳站起来,也举杯望向李朝阳:“教授,这是我堂兄,他昨晚贸然将你们五人带到局里,实在是因为拆迁队的人报了警,公务在身不得不这样做。有做得过分的、言语不周到的,我代他赔罪!先干为敬。”
说罢,钱向阳一仰脖将杯中小酒杯中的白酒一口干了。
钱向军有了堂弟撑腰,顿时来了劲,也将杯口酒一口干掉,掉转杯口向下,眉毛一挑:“小弟先干为敬,教授随意。”
钱向军的眼色里带着威逼,似乎李朝阳不举杯就是不给面子,好像他敬酒就是诚心道歉,曾经给师生五人带来的伤害就此必须揭过不提。
李朝阳也来了脾气,双手下垂置于膝上,微微一笑:“原本我喝的就不是酒,先干为敬也没什么意义,何必呢?”
钱向军与钱向阳对视了一眼,钱向阳声音变得冷淡了一些:“李教授到底是京都来的,看不上我们小县城啊。”
李朝阳气定神闲:“如果看不上,我怎么会主动请缨来仙灵县?怎么会承担县城规划呢?”
这样一针怼一线的对话,让习惯了被人吹捧的钱向阳很不习惯。他在县城长大,自小聪明,成绩优秀,读完高中当了几年工人,等到77年高考一恢复,马上报名读了大学。分配到县政府,先从秘书做起,不过两年就提拔起来,当真是顺风顺水。
如果没有意外,依他的人脉与学历、年龄,官运定能亨通。
就连冯县长都敬他一分,不敢轻易得罪。毕竟他才三十二岁,万一哪一天成了顶头上司呢?
在这样环境下当官的钱向阳很有些膨胀:你李朝阳算个屁?不就是个教书匠吗?放在过去那就是臭老九!我给你敬酒,不过是看在赵处长的面子,竟然还得瑟上了!
钱向阳不知道钱向军还有捆绑那一段,更不知道他得罪了顾少校,因为钱向军知道自己做过了头没敢汇报,怀着侥幸心理想着能混就混,实在不行再说出来求助不迟。
钱向阳借着酒意上下打量着李朝阳:“李教授这么不给面子?您要是实在不想喝,那就让你的学生代喝吧!有弟子服其劳嘛……”
不等李朝阳表态,他抬手指向正坐在下首安静吃饭的盛子越:“我看这个女生就不错,让她代老师喝酒吧。”
李朝阳还没来得及表达愤怒,钱向军先紧张起来,像见了妖怪一样按住钱向阳的手:“不不不,弟啊,她不行。”
钱向阳莫名其妙地看着钱向军,觉得他是不是脑壳坏掉了:“她怎么不行?未必学生能比老师还金贵?”
电话里顾鞍那冰冷的声音宛如夺命使者一般,令钱向军后背发寒。那种似乎遇到天敌的恐惧,让钱向军从昨晚到今天都一直提心吊胆。连走在路上都要东张西望,就怕突然窜出一个人,尖刀比在喉咙,冷然道一句——
“钱向军,你事发了!”
盛子越可是顾鞍罩着的人,再借钱向军三个胆,他也不敢逼她喝酒。顿时酒意消散,拱手对李朝阳笑道:“李教授随意,随意,我这回去还得停职反省呢。”
说完,钱向军乖乖退回座位,再不敢折腾什么妖蛾子。
难得见钱向军怂一回,这下连邓荣、冯县长都留意到了一直低调吃饭的盛子越。看她只有十几岁年龄,正青春年少,头发乌黑,脸庞秀丽,手脚纤细修长,就是个漂亮姑娘而已,怎么就让钱向军不敢得罪呢?
冯县长对李朝阳说:“李教授,你这次带来的四个徒弟是不是也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可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啊。”
李朝阳依言简单介绍了学生情况,三个研究生,一个大二学生。
开启新一轮吹捧模式。
好在李教授带队从来不让学生喝酒,所有学生在酒桌上只许喝白开水。他曾经说过:“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应酬,读书期间好好做学问,酒桌文化将来再学。”
钱向阳今天一直心情不爽,先是李阳阳当场告状,逼他表态训斥钱向军、让邓荣接手郑福民被打一案,紧接着是自己一力主推的规划方案被否,李朝阳接手新规划,靠大搞建设立政绩、借拆迁侵吞补贴的计划破产。
钱向阳很愤怒,这一刻他必须找个发泄的渠道。
他端着酒杯走到四个学生面前,面上带笑,眼中却满是嘲弄:“你们学建筑的将来毕业不是去设计院,就是去建管部门,免不了与人打交道。校园单纯,社会复杂,还得学呢。来来来,就当师兄教教你们酒桌文化。服务员,给他们倒酒,我和他们喝一杯!”
钱向阳喊来服务员,重新给学生倒上白酒。每人面前摆了个一两的玻璃酒杯,而他却手握着小脚杯,三钱一杯。
张明扬几个不明就理,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李朝阳站起身,沉声道:“钱县长,是不是我李朝阳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何至于在酒桌上对付几个孩子?”
钱向阳哈哈一笑:“孩子?二十几岁的孩子?这都是随时可以进入社会的成年人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冯县长在一旁打圆场:“李教授对学生一片拳拳爱护之意,让我们感动啊。这样这样,让学生派个代表喝一点点,是个意思嘛。”
旁边人也都在帮腔,似乎钱副县长已经端杯下位敬酒,学生们不喝一点就是不给面子。酒桌上就是这样,劝酒的人最兴奋,逼人端起酒杯极有成就感。有时候为了看人醉倒的丑态,甚至会集体围攻一个人。
漂亮话谁都会说,拼命劝酒的背后掩盖的只是一个事实:只要有一个人喝倒,酒席就可以宣布散场。
盛子越已经吃饱,垂首敛目,施施然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这条手绢是粉嫩的黄,角落绣了朵小小兰花,精致可爱,是楚楚送给自己的礼物。
大中午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吹嘘酒桌文化的官员,个个嘴上说着“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心里却怀着龌龊心思,这是欺负我们年轻没有酒量呢。
张明扬是东北人,身体健壮,有几分酒量。他不忍心让老师为难,站起身端起酒杯,老老实实说:“我,我来做代表吧。”
话刚说完,一堆吹捧之词扑面而来。
“唉呀,还是这位张同学豪爽!有侠气!来来来,钱县长先喝一个,让张同学也喝完杯中酒……”
张明扬看着眼前的酒杯,一两的透明小杯,酒香扑鼻,一闻就知道度数很高。他虽喝得少,但二、三两的量还是有的,一咬牙端着酒杯就往嘴里灌。
一两,直接一口闷。
酒桌上有一秒的停滞,半晌欢呼声震动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在摇晃。
“好啊!张同学好酒量!”
张明扬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急的酒,瞬间酒意冲上头顶,喉咙里一股辣意一直滑到胃中,“嘭——”地一声在胃里炸开了花。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晃了晃脑袋,傻乎乎地说:“好了,我喝完了,可以了吧?”
殊不知酒桌上就是这样,你不端杯则已,一旦端杯,那就永无止境。
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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