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砚又回到客厅,他委婉地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往后慢慢往这边带?
云西洲看向他,还是没说话。
不要紧,够用就好,有需要的东西可以买新的,钱不够就问我要,萧闻砚说,车我也试过了,萧城交通不好,你开车出门注意安全。
见云西洲没有理他的意思,萧闻砚索性开始自言自语:今天陆旭初那边遇到一些小问题,不过我们一起解决了,所以不用担心。
云西洲的眼睫动了动。
萧闻砚趁热打铁问道:微信可以加回来吗?总用短信不是办法。
云西洲还是沉默,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萧闻砚看懂了,于是轻轻吐了口气:我只是担心我的信息会被垃圾短信覆盖淹没,你看到回复一下就好。
云西洲在萧闻砚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就是在对方一次次的沉默、眼神压力里自我妥协。
萧闻砚抬手看了眼腕表是云西洲送他的那块,然后说:五分钟到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云西洲站着没动,他只是望向门口。
萧闻砚转过身,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有些自嘲地笑道:你肯搬过来我很开心,但你真的这么不想理我吗,就连一句话都懒得开口对我说吗?
云西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他道:冷暴力,跟你学的。
使用冷暴力的人不一定知道这叫冷暴力,但一定是故意、有所图、想摆脱,萧闻砚当初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能随心所欲地挂电话、拉黑云西洲的号码,尽管知道他此时正站在冰天雪地中拨打自己的电话也无动于衷。
对不起。萧闻砚说。
对不起是云西洲最不想听的三个字,因为知道自己又被人伤害了。云西洲皱皱眉:没意义的话少说,跟我说话五分钟三万,你有那么多钱拿来挥霍?钱的来路正吗?
给你的钱就不是挥霍,如果你怀疑我有问题,不要紧,可以去举报我。
你当我傻吗?云西洲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接受调查,谁来帮阿初分担呢,你可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保持充沛的精力好好工作,明白吗?
你这么喜欢陆旭初,萧闻砚静静地看着他,哪怕他有了别人,你的心也还在他身上,像从前一样为他担心,想让他好,那他呢?他会想你过得好不好吗?
云西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亲眼见识过了,陆旭初连他的人都不想见,不愿跟他多说一个字,恐怕也从不像他内心这么煎熬、曲折、痛苦,也许摆脱了他,陆旭初才找到了自我。
可就算这是事实,他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从萧闻砚嘴里说出来,因为他不配。云西洲伸手指向门口,哑声道:滚。
萧闻砚脱口而出的话未经大脑,如今后悔也晚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云西洲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云西洲起床时闻到一阵饭香,他从卧室里快步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餐桌上摆好了早餐,他才一走近,萧闻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
云西洲顶着这样的视线扶着椅背站了一会儿,他不再像过去一样,要求自己在萧闻砚面前时刻保持最好、最精致的状态,他随意地扒了几下头发,回去洗脸刷牙,头发并没再费心打理,他直接走了出来,坐在餐桌边沉默地吃早餐。
萧闻砚还是解释了一下:我留了备用钥匙,怕吵到你,就没有敲门。
嗯。
好吃吗?
一般。
午饭你想吃什么,我刚学会几个菜,你如果不介意
云西洲出声打断:我介意,不想吃你做的。
那我们出去吃?我现在订地方。
今天不打算出门。
那就不出门,让人做好了送来。
云西洲没有接话,他把碗里的粥喝光,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想把餐具收拾干净,一双手比他更快。
萧闻砚说:我来收拾,你忙你的。
云西洲转身进了画室。
萧闻砚收拾好以后,到画室门口轻轻敲了敲,云西洲没有出声,但也没有阻止,于是萧闻砚推门进去。
云西洲手底下还是那副陆旭初的画像,并没有比上回多画一笔。萧闻砚心里忽然有个想法冒出来,如果云西洲不再与陆旭初见面,终有一天,陆旭初的模样会从云西洲脑海中彻底消失,再也记不起来。
忽然,萧闻砚听到云西洲的手机里传出一点声音,似乎是拉凳子的动静,然后,陆旭初的声音在画室里响了起来:晚上好,今天我不打游戏,来陪你们聊聊天吧。
萧闻砚手脚发凉,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云西洲身后。
云西洲应该是感觉到了他,但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还在沉眉调着颜色。手机里,陆旭初在跟什么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萧闻砚走近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机上放的是云西洲画画的视频。
他想起云西洲的话,云西洲曾提起直播的事情,萧闻砚很快明白过来。
你这么想陆旭初吗?分开了还要反复听他的声音。
云西洲的手一顿,他没回头,对着空气道:想啊,很想他,做梦都在想。怎么,你有办法让我见他?
如果我说有呢?我也想跟你谈个条件。
云西洲放下画笔,回过头来问:什么条件?
一天五分钟太短,半个小时怎么样?
你每天都不止五分钟,相比你当初的绝情,我对你宽容多了,这都不知足?
我不知足,萧闻砚毫不避讳地说,五分钟不够,其实半个小时也不够,但我又怕你觉得我得寸进尺。他从身后拿出几份文件递给云西洲:这是公寓的赠与合同,这套房子彻底属于你了,我的钱都干干净净,你可以拿去做你喜欢的事情,随便什么都行。
云西洲讽道:随便什么我拿着你的钱找别人也可以?
萧闻砚低眉,扯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我倒希望你去找别人。也好过整日思念陆旭初,恨不得跟对方旧情复燃。
云西洲只当没听见,他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办法?
萧闻砚的视线重新落到云西洲脸上,他说:我没有很好的办法,你想见他的时候就联系小陈开车送你去陆氏门口,我会想办法让陆旭初外出,这样你就能远远地看一眼。
你还真是伟大,云西洲说这句话没有讽刺的意思,不过如果被阿初发现我坐在你的车里,我和阿初不就彻底完了吗?
说完,云西洲又自嘲一笑:虽然现在就已经彻底完了。好,我答应你提出的条件,只要你经济状况撑得住,我没意见。顺便,今天已经半个小时了,你该走了。
午饭我订好了,会准时送到,你记得看好以后再开门,萧闻砚从侧面看到云西洲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既温柔又像一把锋利的刀,明天陆旭初在公司,我让小陈过来接你。
嗯。
萧闻砚要离开,目光满含不舍,不似云西洲一点波澜都无,他又忍不住问:如果陆旭初真的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了、谈了恋爱,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吗?
云西洲重新拿起了画笔,在眼睛处一描,他说:我控制不了,但要是他真的跟别人谈了恋爱,我能控制的是不再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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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钝刀
春天将至未至, 陆氏集团门口的马路与之前几乎没有区别,树叶还没抽芽,花坛喷泉也没有开,云西洲坐在车里, 盯住了大楼的出口。
几分钟前, 萧闻砚发短信给他, 说陆旭初待会儿会外出,不过未必从大门出发,也可能从地下停车场坐上车以后就从侧门走了,一切得靠运气。
忽然,云西洲看到不远处的自动感应门开了,走出来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女, 这中间并没有陆旭初, 这群人坐上了一辆商务车,车子经过萧闻砚的车前,径直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萧闻砚发来短信。
[见到人了吗?陆旭初似乎从侧门走了。]
[嗯。]
陆氏集团总公司的人都在这栋楼上办公,地下停车场车位有限,像萧闻砚的车牌就有专属权限, 当车位剩余不足三十个时, 就会对外显示车位已满, 但萧闻砚的车是可以继续开进去的。陆旭初的车不用再停在大楼外的位置,就说明他和陆董之间的约定已经履行完毕,所做出的让步也已经让他获得了该有的待遇和权限。
只是一个小变化,却在告诉云西洲,一切都结束了。
微信的聊天记录都在,人已经成了不可再遇之人。
云西洲忍着心脏的刺痛, 一步步操作着手机,将所有的回忆统统删除,放过陆旭初,也放过他自己。
[要下去陪你一会儿吗?]萧闻砚又发来短信。
云西洲本来想让陈哥开车回去,想了想,他回复萧闻砚:[嗯。]
萧闻砚下来得很快,他大步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云西洲也坐在后座,第一次面对他的靠近没有往旁边躲,倒是令萧闻砚不适应了,他迟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陆旭初做什么去了?
萧闻砚眼神一黯,道:去分公司开个会,顺道见一见那边的几位经理。
他还在你手底下实习吗?你没再为难他吧?决心放手的那刻起,再提起陆旭初就不再是单纯的关心,而是真正把他当成了武器,看到萧闻砚维持不住脸上表情,看到他眼底深藏的痛苦,云西洲就觉得痛快。
萧闻砚暂时从他脸上别开眼,轻声道:没有,我为难他,除了让你更心疼他和更加厌烦我以外,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太忙,我也顾不上有这样的心思。
噢,云西洲应了一声,看向前面,陆董应该知道我和你以前是什么关系吧?在知情后还让陆旭初继续跟着你做事,看到他谦逊、不计前嫌又真正学了东西,陆董应该很欣慰。
萧闻砚没有发现云西洲对陆旭初的称呼已经变了,他说:对,在他的工作重心不再放在跟我作对、故意说话惹我黑脸以后,陆旭初的进步很明显,他们陆家人的确聪明。
陆旭初本来就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以前是因为我才会做那么多小孩子似的言语冲撞,等他的认真劲儿上来,恢复冷静理智,做什么都学得很快,他是我见过对新事物接受度最高的人,适应能力也强,他还年轻,未来会做得更轻松,不用担心会让他爷爷的努力付之一炬。
萧闻砚静静地望住他。云西洲对一个人的看法总是很坦荡,不会因为私人关系就带上偏见,所以只要是他故意针对的人,一定是做了伤天害理、牵扯原则底限的错事。比如章悦林、房瑛还有萧闻砚自己。
萧闻砚有时也在想,他所谓的弥补究竟能不能让自己的形象在云西洲眼中有所改观,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弥补曾经的亏欠,继续守着他,直到云西洲重新对他敞开心扉。
云西洲回到公寓,卸下身上外套的那一刻,有什么从他身体里抽走了,他坐在门口地板上,靠住墙,然后将头抵在膝盖上。
希望今晚能够最后一次梦到陆旭初。
他以为在餐厅时就算正式的告别,错就错在他不该留下那封通宵写出来的信,不该期待陆旭初会给他反馈,所以那个句号一直没有画完,痛苦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陆旭初不可能再跟他心平气和地聊天,他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对男人来说,失恋时喝酒是最好的办法,借机痛哭几场,会更容易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去,但理智告诉他,今晚不行。明天是周一,喝酒这么奢侈的活动,只能留到下周五以后。
萧闻砚每天会抽出半个小时过来,有时是早晨,有时是晚上,他显得彬彬有礼,不会逼迫,不会多待一秒,也会及时打钱,云西洲有时会觉得萧闻砚对自己也挺狠的,就像一个精准的机器。
云西洲一直忍着没有喝酒,白天不管有多少次走神想起陆旭初,晚上也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
他等来了周五晚上,去超市买了一瓶白酒。云西洲没怎么喝过白酒,酒量又奇差,他很有自知之明地仅倒了一小杯,小口小口抿着喝。
周五的夜晚用来整理感情再合适不过。
云西洲坐在阳台上,窗户开了一条缝,有丝丝的凉风灌入,他一会儿迷糊,一会儿又清醒,清醒地感觉到酒精能够麻痹心脏,却麻痹不了眼睛,控制不住泪腺。
摸到满脸泪时,云西洲忍不住想,怎么他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多眼泪啊?跟萧闻砚分手也哭,跟陆旭初分开也哭,别人也是这样吗?
他踢开了拖鞋,整个人蜷在一张藤椅上,想着想着就埋头睡了过去。
身上慢慢感觉到酒精也抵不住的凉意,但很快,就被什么温柔地裹了起来,身体的悬空感令他微微受到惊吓,云西洲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人横抱在怀里。
回卧室路上,沿途都没有开灯,云西洲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觉得熟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肩膀,有些依赖地将脸埋在对方肩头,这个亲昵的动作令男人脚下一滞。
萧闻砚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忽然一皱眉:你发烧了。
没有,是因为喝了酒,云西洲冲他笑,又轻声喊,老公
萧闻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怀里的人骨头硬,脾气也硬,哪里都硬,却像一团轻而柔软的美梦,而哪怕在梦里,萧闻砚都没敢梦到这样的场景。
你叫我什么?萧闻砚的声音有点哑了。
云西洲还是冲他笑,眼里是迷恋、依赖还有坦荡的喜欢,萧闻砚意识到了什么,却没来得及阻止,云西洲温柔地说:老公,哥哥,阿初,都是你啊。
分卷(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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