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沐歌的脸上是一种空洞的表情。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不要说他，我这个外人都觉得窒息。
    才过去多久，就出现了这样的噩耗？
    我下意识看了眼客厅墙壁上的钟。
    顾沫的事情花了一点时间，主要是顾家的老夫妻情绪激动。但在沐歌开口之后，他们的情绪就渐渐平稳下来，并将顾沫完全交给了沐歌。沐歌对顾沫的处理就很简单了，基本就是命令式的，让这件事在顾沫的意识中暂时消失。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顾沫不仅是看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反目成仇，一个杀死了另一个，还已经意识到陈佳、刘胜玄的区别，意识到了灵异事件的存在。
    要对一个孩子解释这种事情，是非常困难的。暂且不提顾君泽和陈佳的卑鄙行为，更糟糕的是，整个顾家，除了顾沫，其他人可能都看不到鬼魂存在，也不理解鬼魂存在。顾沫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只可能变成另一个郁川峰。
    我当时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如果我没有遗忘那恐怖的经历，我父母和妹妹现在是怎样看待我的呢？我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与之相反，沐爱是倒霉又幸运的。她有沐歌在，能够给她适当的指引，能够保护她。
    然而，现在，父女二人都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只有死人才能变成守护灵。当沐爱看到自己的母亲作为守护灵出现，也就意味着，她的母亲已经离世了。
    如果两人没有特殊的能力，是普通人，他们现在可能还维持着幸福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可是，这种“如果”不存在。
    我们这样的人，终究是……不幸的。
    我感到难过，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沉重。
    我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同类、目睹一个家庭正经历一件悲伤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在不久后的将来，降临到我自己身上。
    “对不起，请你们先离开吧。”沐歌说道。
    我看看这父女二人，点点头，也没说“节哀”之类的话，就和陈晓丘一块儿离开了。
    陈晓丘开着车，先送我回家。
    “她看到了她妈妈，说明她妈妈还爱着他们。”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陈晓丘忽然说道。
    我看向陈晓丘。
    “这算是一种慰藉吗？还是说，更大的一种伤害？”我有些讽刺地说道。
    “两种都算。知道自己爱着的人也爱着自己，是一件好事情。”陈晓丘说道。
    她看起来倒是平静。
    “你不觉得可怕吗？”我问道。
    “怕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吗？”陈晓丘看着绿灯，发动了车子。
    “是。”我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一直都很害怕家人会出事，会遭遇到叶青、古陌、刘淼、南宫耀、李星方……这些人的家人所遭遇的事情。只是想想，我都会觉得恐惧。
    “单纯的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总有一天，我们会失去家人、爱人。即使没有灵异事件，也会有人先离开。”陈晓丘说道，“安详地死在床榻上，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太可能实现。死在病床上的几率更高一些。而且，大多数人会意识到自己的病危，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
    我看向陈晓丘，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沐歌要你去救他的妻子，你会怎么做？”陈晓丘问道。
    我怔住了，“你是不希望我去救她？”
    “不，救不救她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只是想说，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比起家人出事，我更害怕你会出事。”陈晓丘说道。
    我皱起眉头来。
    陈晓丘这么说绝对不是在对我表白。
    “已经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叶青了，你要是也出问题，那恐怕真的要天下大乱了。”陈晓丘很快就说明了自己的担忧。
    我苦笑起来。
    换位思考，要是我当时处在沐歌的身份上，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经历了妹妹在影视城遇险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自己要冷静了。但要是我乍然听到家人出事的消息……
    “你得克制住你的情绪和能力。”陈晓丘说道。
    我呼了口气，没有回应陈晓丘的话。
    我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是妹妹发来了消息。
    她们的行程稍微被耽搁了一会儿。投诉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旅行社给了她们赔偿，还给她们换了一个新的导游。不过行程还是被影响了。
    妹妹发来的照片不是旅游景点，而是在旅馆附近拍的照片。她们换了浴衣，买了仙女棒，白天、晚上分别拍了不少照片。
    有一张一群人放仙女棒的照片，让我觉得眼熟。
    妹妹发来消息，说是完成当年的约定。这才让我想起来，这是妹妹和以前同学约定的照片。同样一群人、同样的姿势，时隔几年后的再聚。
    妹妹在那些照片中都笑得很开心。看着妹妹的笑脸，我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真要是遇到了一样的情况，我会不惜一切，改变那个‘现实’。”我自言自语般说道。
    陈晓丘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的这种决心，大概不是青叶的人和沐歌他们愿意看到的。他们想要的是改变世界，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我想要的，只是家人平安。
    我没有叶青的那种大局观。叶青可以按照计划，忍耐同伴的消失，等待光明最终到来。我无法做到。身份互换，我会直接找到“我”，让他复活我的同伴，并打乱原本的计划——或者，根本就没有那种计划。
    沐歌……
    我想到了离开时沐歌的样子。
    沐歌没有让我复活他的前妻。
    到了我家门口，陈晓丘停下车。
    “你现在这样，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陈晓丘忽然说道。
    我疑惑看向她。
    “所以，有这种能力的人是你，不是叶青，不是沐歌。”陈晓丘说道。
    “你这是在吐槽？”我问道。
    “没有，我真心这么觉得。能力和经历应该是有关系的。这里面可能有它的插手干涉……”陈晓丘眼睛往上一番，暗示是老天爷，“但主要，还是看我们自己的情况。有什么样的能力、成为什么样的人，两者相辅相成。不是一个反社会人格或者中二病拥有你这种能力，我们就该庆幸了。”
    这话仍然像是吐槽。
    我无力地跟陈晓丘挥手告别，回了家。
    父母照旧抱怨了一下我的忙碌。妈妈还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故意瞒着他们。
    我只能老样子地无力辩驳几句，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我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了沐爱哭泣的样子，浮现出了沐歌空洞的神情，继而浮现出了冷清幽静的事务所和那个模糊的身影。
    很快，这些人都被父母、妹妹、瘦子胖子他们所取代。
    我闭上了眼睛。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光芒映在我的眼皮上，让我看到了黑白夹杂的奇怪画面。
    我的手机响起来，是有人打了电话来。
    这个时间点，有些奇怪。
    我摸到了手机，看到了上面显示的“沐歌”的名字，立刻从床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