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老宅。
    院子里的树荫下摆了两把藤编椅子，中间放了圆形的铁艺茶几，茶几没有茶，也没有杯，倒是有几支画笔和一盒水粉颜料……
    白珞瑜半俯身，一身月白色的麻布连衣裙，及脚踝，衣袖刚到臂肘，是很宽松的款式，一截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
    眼前是一块将近一米高半米宽的画布，她右手执笔，左手托着调色盘，很认真地在作画。
    白色的画布上，没多一会儿，就跃出大片大片娇艳的蔷薇……
    她画的是院子里的一角，满墙的蔷薇，就连空气里也沾染了花香。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白珞瑜就再没有见过姬振华，她也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倒是姬满月跟她说，爸爸临时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家……
    似是有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
    那声音沉闷。
    白珞瑜微怔。
    不等她回过神来，一双遒劲有力的胳膊从她的肋下穿过，毫无征兆地抱住她，又哑着嗓音说道：“老婆，你原谅我了吗？”
    白珞瑜执画笔的右手轻轻一抖，画布上顿时污了一大块。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直起身子，语气淡淡的：“振华，你先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不然的话我一直这样抱着你……”
    姬振华轻轻摩挲着怀里女人的长发，发间溢出一股清香，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珞瑜，我已经跟你道过谦了，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你看，这几天为了让你眼前清净，我特意跑去外地出差！”
    “珞瑜，那天晚上都是我的错，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总不想让小唯知道我们俩个吵架了吧！”
    白珞瑜垂了垂眸，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好，我原谅你。”
    姬振华心里咯噔一声，眸色陡然变了，跟白珞瑜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他对她再了解不过了，她这哪是原谅，分明就是不在意了！
    那一巴掌……
    见身后的男人半晌都没有反应，白珞瑜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耐着性子说道：“振华，我已经说原谅你了，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姬振华猛然松了手，快到让白珞瑜有些诧异，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依旧没有回头瞧他一眼，而是低头修饰那一团颜料污渍，这是她花了一个早上才完成的画作，如果就这样废掉，她会很难过的。
    姬振华无声地轻嗤一声，嘴角勾起讥诮，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握紧。
    他突然就在想，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吧！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早上，也是初夏，他晨跑路过一片公园，一个身穿月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她安静地站在路边的树荫下作画……
    他对她一见钟情！
    只一眼，他就毫不犹豫地对她展开了攻势。
    那时候他是姬家未来的家主，是姬家的大公子，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可，他却因为她改变了。
    他室友说，那段时间他跟魔怔了似的，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一个白珞瑜。
    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他喝多了，他强行睡了她……
    后来，她查出怀孕，他力排众议娶了她。
    这么多年，姬振华一直都觉得，他对白珞瑜很好，但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千方百计地弄回来，然后送到她面前，就为博她一笑。
    一直到二十年前……
    晌午的阳光很暖，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的缝隙过滤下来，无数铜钱般大小的光晕，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发梢，她出神的睫毛上……
    姬振华一时有些失神，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早晨。
    “珞瑜，我们办一次画展，好不好？画展所得，我们可以捐出去。”
    好一会儿，白珞瑜才停下画板，扭头，目光淡然，“我不会出席。”
    姬振华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白珞瑜嘴上说着已经原谅，可，她看向他的眼神却是陌生的。
    迎上那一双淡漠的眸子，姬振华瞬间变了脸，眼底闪过冷芒，咬着牙问道：“白珞瑜，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珞瑜垂头沉默。
    她的沉默却几乎逼疯了姬振华。
    他狞笑一声，陡然眯起眼，说道：“是！没错！我是忍不住打了你一巴掌，可我那一巴掌跟你做过的事情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白珞瑜怔住，瞳孔微不可见地放大，语气却依旧淡淡的：“我做过什么？”
    这三十多年，她很努力地忘记那一天晚上，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姬振华很好，对她也很好，从来都不曾亏待她，她应该知足的……
    即使她始终放不下那个人，可，她从来不主动去见他，从来不提起他。
    白珞瑜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几十年如一日，她的皮肤依旧如少女般嫩滑，身材也依旧很完美，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保养得好。
    可事实……
    姬振华突然就笑了。
    大笑，笑得癫狂，笑得眼泪几乎都飚出来了。
    白珞瑜依旧面色平静，那一双剔透的深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好一会儿，姬振华止了笑意，他嘲弄地轻嗤一声，说道：“白珞瑜，你问我你做过什么？你竟然问我你做过什么！他可真是厉害啊！厉害！”
    撂下话，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甚是没说那个“他”指的是谁。
    “爸！”
    姬唯刚一走进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姬振华，他冷着一张脸，神色讥诮。
    姬振华停下脚步，抬起头，眼底闪过暗芒，旋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小唯，你要是不忙，就多陪陪你妈，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姬唯不疑有他，忙点头答应：“爸，您放心吧！我肯定替您把妈哄得开开心心的。”
    “那，你去吧！我回书房休息会儿。”
    “好咧！”
    ……
    看着姬振华离开的背影，姬唯挑眉，狐疑地想着，爸惹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