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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几个男生被梁以霜唬住了,还有胆子大的问:“老师都下班了,你骗谁呢?”
    “我们班今天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你不信我现在就去叫她!
    “快点放下东西,我记住你们了,明天肯定叫你们家长来学校。”
    男生把东西丢在沈辞远脚边,嘴里骂着脏话走出了胡同,他们都比梁以霜高出大半个头,有一个路过她身边还撞了下她肩膀。
    梁以霜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被这么轻视,她生气地吼过去:“你们不许再欺负三年二班的同学!我是班长,我们班主任是张京平,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一出美救英雄,还是假的班主任张京平的威,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的男生走远,沈辞远捡满地的零食,装零食的塑料袋早就被扯破,他又跑到胡同口拿回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之后把零食装进去。
    梁以霜那天除了害怕就是感叹:沈辞远零花钱好多啊,他买好多零食,塞满了书包。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辞远已经把身上的灰尘都扫干净,忍不住疑惑问她:“你傻站着干什么?都不帮我捡一下……”
    梁以霜想自己救他已经是阿弥陀佛,还要帮忙捡零食不成。实际上心跳个不停,后怕到还在细微地颤抖,可她当然不能说这些,她说:“你得反抗。”
    沈辞远很现实,他其实比同龄人都成熟,“我打不过他们。”
    梁以霜一副嫌弃的表情,“那你吓唬他们,你就提班主任的名字,张老师很凶的,他们一定被张老师代过课,知道了吗?”
    他还笑得出来:“知道了,班长!”
    梁以霜气鼓鼓地往家走。
    沈辞远一路跟着她。
    直到小区门口,他拽住她身后的双肩包,明明个子还没梁以霜高,力气倒是比她大,扯得梁以霜一个踉跄。她刚要开口凶他,沈辞远就拉开了她的书包拉链,再把自己的零食都往里面塞。
    梁以霜脸蹭的一下就红起来,“你干什么?”
    “都给你,谢你的。”
    梁以霜拒绝,“我不要,你拿走。”
    他塞完就跑,梁以霜总不能把零食丢在原地,只能满脸凝重地抱回家去,还要偷偷塞到柜子里,怕梁淑玉看到质问。
    后来的故事是“狐妖报恩”,他开始三天两头地给梁以霜买零食。
    三年级的沈辞远像个瘦猴一样,梁以霜抓不住他,每次把袋子塞到她怀里就跑,梁以霜很苦恼:她觉得沈辞远喜欢她。
    她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被追求的烦恼,她一定不可以谈恋爱,梁淑玉不止一次说早恋会耽误学习。
    比起比自己还矮、白得秀气的沈辞远,梁以霜果断选择双百分。
    她把零食分给姜晴,姜晴说爸妈不准她吃辣条,对嗓子不好,又很真实地拿走几袋薯片,梁以霜故作老成地摇头。
    她又开始跟沈辞远讲道理。
    她劝他不要总买零食:你比女生还矮,课间操站在班级最前面,你还这么喜欢吃零食,难道要靠女生保护你一辈子吗?
    沈辞远把斜挎书包换了个方向,省得撞到她,语气不太在意:我爸妈长个子都晚,他们说我最早也要到高中才能长,我不急。
    梁以霜恨铁不成钢:我妈还说吃零食会发育不良呢。
    这点沈辞远赞同,连连点头:我不吃了,我所有的零花钱都买给你了。
    她气得提高分贝:沈辞远!你上高中肯定也比我矮,和美术老师一样矮!你长不高了!
    一周也难见一次面的美术老师是个矮小的男人,成为了梁以霜嘴下的炮灰。
    那时候沈辞远是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满脸孩童的傻气。他只觉得梁以霜漂亮,牙尖嘴利的可爱,她说什么都行,他不在意。
    只不过等到他们长到高三那年,沈辞远伸手就能轻易摸到梁以霜的头,他总喜欢这样,梁以霜怀疑头发太快出油都是他的杰作。
    在梁以霜冷眼注视下,沈辞远没心没肺地笑,十分得意,“当初谁说我和美术老师一样高?霜霜,你现在得跳起来打我了。”
    ……
    梁以霜把自己整个头裹在被子里,不确定眼角的湿润是不是泪水,她只觉得心痛,那种美好的过去再难重现的痛。
    她想他。
    深夜里的抑郁情绪像身体里长出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灵魂,内心抽搐着疼,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什么时候浑浑噩噩入睡都不确定。
    而陆嘉时躺在沙发里,拿出了手机打开微博,习惯性搜索松本清霜的名字,他不懂她的新id为什么多了个2018,虽然他们在2018年分手,但他不够自信这个2018与自己有关。
    映入眼帘的是昨天上午更新的微博:以前认为“梦到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这种说法有点浪漫,现在发现,他就那么轻易出现在你面前,浪漫程度更胜一筹。
    他忍不住频繁眨眼,内心狂喜,确定说的一定是自己,时间也对得上。再看评论好像后知后觉她那个不自觉的笑的原因,陆嘉时放下手机,黑暗之中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两边嘴角都扬了起来。
    今夜他应该可以算是第三开心的人——除去两位结婚的新人。
    chapter 14
    沈辞远介入了梁以霜和姜晴的生活之后,他们每天都一起出校门。确切地说沈辞远是两位女生的小跟班,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尾巴,导致她和姜晴都不能聊悄悄话了。
    梁以霜不止一次地说:男女有别,你总跟小女孩一起走像什么话?
    沈辞远从小就爱笑:我跟着你,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我可以给你买零食,我有很多零花钱……
    梁以霜当着他的面白眼要翻上天。她缺乏父爱,根深蒂固地认为男人生来就要保护女人,那靠自己保护的沈辞远实在是太不“爷们儿”了,她自然嫌弃他。
    更别说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他的保镖。
    梁淑玉上夜班,她邀请姜晴到家里一起吃塞满柜子的零食,那是她无意拥有的富足储蓄。
    姜晴听到后直摇头:我没觉得呀,沈辞远就像小姑娘似的,你就当他是女同学保护他一下,更别说他还给咱们买零食呢。
    姜晴这么说是因为她父母从来不准她吃零食。梁以霜的表情更加嫌弃了,比起这两个傻姑娘傻小子,当时的她实在是早熟。
    高中毕业之后,她和沈辞远确定恋爱关系,那时候的沈辞远已经长到一米八五,常年打球和户外运动导致皮肤黑了两三个调,不至于黑得离谱,但肯定没有小时候那么白。
    最关键的是梁以霜伸出手臂和他对比,很明显她更白一些。女孩的小心思得到满足,沈辞远看在眼里,故意夸张地说什么“我们霜霜最白了”、“霜霜是人如其名的冰雪美人”、“霜霜不会白到透明吧”,引得梁以霜满篮球场追着他打。
    每每说到小时候的事,沈辞远笑得十分得意。不像大部分男生那样对自己不太辉煌的年少记忆避之不及,沈辞远就差给自己立匾修典歌颂一番。
    他刚打完球满身汗臭味就往梁以霜身上倒,梁以霜故作嫌弃,推他却只用了五成力。沈辞远说:我那是策略,策略懂不懂?喜欢你的小男生多了去了,只有我敢跟着你。
    她抿嘴偷笑,习惯性地给他拿纸巾擦汗,沈辞远双手装瘫,只凑过去一只头,梁以霜笑意快要溢出眼睛,温柔地给他擦汗。
    他说:那帮孙子不知道抢了我多少零花钱,我把钱都用光买东西,他们就抢东西。我一开始反抗了,真打不过,受了伤回家被老太太看到急得不行。幸亏我有霜霜。
    梁以霜受用得很,哼哼两声,忍不住用手戳他的头。
    沈辞远继续说:前两天我还想回去打他们一顿解气来着,结果想到马上要去兵检,咱现在也算半条腿跨进部队的人了,不能聚众斗殴呀。
    梁以霜点头:你别去打架,我不喜欢。
    她很认真,他也认真,只是他的认真中又带着一丝调皮,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儿特有的性格。
    那天的最后记忆里,沈辞远凑近她右耳窃窃私语,呼吸打得梁以霜红了半张脸。他是无意,讲出口的话无比虔诚,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终身承诺,郑重又神秘。
    他说:你不喜欢的事我保准不做。
    他说:霜霜,小时候你保护我,现在该反过来了。
    他说: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沈辞远说了多少个“一直”?
    她只记得好多好多,数不过来。
    然后在两颗心狂跳的背景板下,十八岁的沈辞远吻了十八岁的梁以霜,落在那侧滚烫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又瞬间燎原。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仓促又深刻,好像在为誓言盖章。
    ……
    梁以霜做了个很长很累的梦,她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吃零食,零食袋子堆了好多,可她一点也不快乐,又像上了发条,机械化地吞食下去。
    整个肚子撑得仿佛要爆炸,可是她又停不下来,空气在变得稀薄,好像真空袋在一点点被抽干氧气——她在袋子里。
    整个童年时代的梁以霜并不是个在零花钱上富裕的女孩。
    梁淑玉在雪糕厂上班,只能保证让她们母女俩正常生活,不至于贫穷到要穿打补丁的二手衣服,但读小学的她确实没有机会在放学后跑进超市选购零食。
    或者说是因为口袋里没钱。她唯一的资本是每次期末考试、月考、小考、甚至包括随堂测验答卷上的一百分,或者是手臂上用别针佩戴的两道杠,还要在其他同学背地里的白眼中一路骄傲地戴回到家里,因为这也成为梁淑玉在外人面前吹嘘的资本。
    沈辞远曾经问过她和姜晴:你们俩每周有多少零花钱?
    小学生之间的好奇心,不涉及攀比,更别说沈辞远绝不会攀比。
    姜晴坦诚:我没有零花钱,我爸爸妈妈怕我吃坏嗓子,那样就没办法学戏了。
    她家里有条件,和梁以霜情况大不相同。
    梁以霜回答得有些扭捏:我也没有,我不喜欢吃零食的……
    可她承认,小学认识沈辞远之后,或者说沈辞远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她买零食之后,梁以霜开始有了以前没有过的一种快乐。
    梁淑玉不知道她的柜子里私藏了吃不完的零食。她选择妈妈不在家的傍晚或者周末,打开电视看一集《还珠格格》,上好佳薯片、ad钙奶,还有可以开出小卡片的蘑古力等等等等。
    她有时会幻想自己的父亲也是像皇阿玛那样通天的人物,但她又不喜欢紫薇,因为做紫薇要被容嬷嬷用针扎,她想做小燕子——可小燕子是假格格,梁以霜也不知道小燕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童年时不可声张的快乐成为了她今夜的噩梦。
    窒息感超出负荷的一瞬间,梁以霜叫了一声,同时睁开双眼,后背附着一层冷汗。
    她起身靠在床头,卧室内没有挂钟,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看时间,手心触感冰凉,发现才六点钟刚过。
    陆嘉时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表情好像比她还惊慌,“怎么了?”
    梁以霜乱跳的心脏还没平缓,强撑了个笑容回答陆嘉时:“做噩梦而已。”
    她觉得噩梦已经过去,目前余留的生理反应也不过是后怕和余惊,陆嘉时原地愣住几秒,好像在确定她的状况,梁以霜则作势要躺下。
    语气故作轻松,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克制着颤抖,“才六点,你也回去再睡一会吧。”
    陆嘉时却没离开,反而走到床边。这张床本来就大,被子更大,梁以霜睡觉不算老实,半节被子已经垂落拖地,他轻松提起来,拍了两下之后放在床上,再帮她掖好被角。
    梁以霜心软,心跳明明逐渐归于平缓,但说不清楚为什么情绪又骤然翻涌。
    陆嘉时坐在床边,她故意回避他的目光,眼睑微合,好像下一秒就要入睡。
    他没吵她,帮她把脸上的碎发拨到一边,举止实在是亲呢,梁以霜知道这样超过了朋友或是前任的界限,但她此时不想拒绝,好像陆嘉时手指无意触碰到的肌肤会变热,让她不至于太冷。
    他开口,语气挂着无奈:“这次不给我说就要睡了?”
    她咬紧口腔内的软肉缄默。
    在一起的时候梁以霜每次做噩梦都要缠着他在他耳边讲,碎片又混乱的梦境,说出来更没个逻辑,陆嘉时一边画图一边听她絮叨,因为梁以霜的道理是:噩梦一定要说出来才算破,否则难免会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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