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PO文学
首页山海书妖 第85节

第85节

    人群聚集于旁处,言梳才看见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宋阙,他身量高,孤零零地立于人群中,鸦青色的外衣肩上落了一朵花瓣,被他摘了下来。
    言梳的视线有些直白,宋阙抬眸就能见到她,红绳拉开的街道两侧,宋阙指尖的花瓣与言梳手心里的一样。
    宋阙朝着言梳一笑,掀开红绳便要跨过街道,花车后方的红绳就被撤去了,想必方才她与宋阙被挤得远。
    言梳没开口,倒是有维持秩序的人率先拦住了宋阙,眼见花车就要到二人跟前,宋阙轻轻推开了拦着他的人,提起衣摆长腿一跨,越过了红绳朝言梳这边小跑过来。
    等人站定在言梳面前时,言梳还是愣着的。
    宋阙将手中的花瓣放在了言梳的手心,两朵棣棠花的花瓣轻飘飘的,小巧得很,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言梳慢慢合上掌心,松了又紧,终是没将花瓣扔了去。
    宋阙道:“掌柜的与我说,若是捡到同样一种花的,要绑在一起一个时辰不能分开。”
    言梳心想,她如今不是走哪儿宋阙就跟哪儿吗?绑与不绑也没差。
    嘴上却道:“这不是花,只是花瓣。”
    “一样的。”宋阙言罢,轻轻牵起言梳的袖子,他没敢碰上对方,只是指尖对着言梳的手腕点了一下,红光攀爬成了细细的红线,红线系成了同心结,言梳手腕上一根,宋阙抬起自己的手腕晃了晃,也有一根。
    两根同心结红线牵着彼此,当真绑在了一起。
    言梳扭过头,问他:“你带我出门就是为了看花车?”
    “不是。”宋阙道:“我带你出城。”
    城外黄檀山,那山在两千余年前,郢国立此地为京都时就已经在了,言梳与宋阙曾去过,山上有座古灯寺,寺前还有棵许愿树。
    言梳不识旧址,地形改了之后宋阙也不怎知道上山的路。
    古灯寺已经许久不在了,黄檀山上也没有行人走过的路,一入深林便不见光,越往山上走,就越凉快。
    言梳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儿,宋阙只在她前面与她相隔两步,若她稍微走快点儿就能踩到对方的鞋跟。
    这处看不见眭川城,也不见万家灯火,方才街市上热闹的花车渲染的气氛渐渐散去,言梳唯有时不时抬手,借着月光看向手腕上的同心结,才能回想起花神的一二分容貌。
    更多能想起的,是宋阙捻起肩上花瓣看见她,发现她手上同样有一片时的惊喜。
    他当时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走入山腰,再往上有天然形成的一条石路,路上长满了野花,一粒粒黄蓝唯有豆大,看上去像是满天星河洒落在上头,点亮了露珠的光华。
    越过花路,丛林渐散,言梳终于瞧见了宽阔的平台,那处有许多杂草,草堆里还有几朵颜色鲜亮的野花。
    头顶星云密布,弯月透亮,月辉洒在杂草上,期间偶尔有两只萤火虫飞过。
    夜风徐徐,言梳一步跨入了空旷的山巅,山崖边上的云河翻滚。
    入眼左侧是一座旧庙,庙宇已经年久失修,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坍塌成一片残骸。漆色掉了大半,暗红色的柱子勉强歪立着,腐朽的门楼之高,隐约能叫人看见它当年香客迎往的盛况。
    炉鼎倒地,滚在墙角斑斑。
    再往右看,是一株长在山崖边上的古树,那树已经活了许多年了,树干粗壮,枝丫繁多,只是不知多少年前死去,徒留枝干由野藤攀爬。
    言梳见之脚下停顿,树旁的亭子还在,随时都能被风吹塌。
    宋阙站在树下,抬头看了一眼古树,有些惋惜道:“它后来,没能活过两千年。”
    言梳慢慢走上前去,只见宋阙广袖轻挥,一棵早已死了几百年的古树幡然复活,枝繁叶茂,笼罩于一片幽绿的灵气之中,于几个眨眼的功夫里便开了满树繁花。
    言梳记得这树曾是不开花的。
    繁花结果,一粒粒果实坠下的瞬间,从花枝里挂出了一截红绸,红绸纤细,柔软地飘浮于风中。
    言梳似乎能看见过去,她认出了这棵树,认出了这一处地方,好像也忽然认得了眼前这个人。
    成百上千条红绸重现当年的古树,每一条红绸上都写了字。
    不是山下城中一个个凡人挂上去的愿望,条条都是重复的情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诗下记了两个人的名字,一是宋阙,二是言梳。
    言梳胸腔犹如击鼓,怦怦乱跳,就连呼吸也变得不顺了起来。
    宋阙是想挽回她,言梳一直都知道。他宁愿跟着她受尽冷言冷语,也要陪在她身边,他的心里有她,言梳也一直都知道。
    可若他们曾经那般相爱,如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甚至叫她,见不敢见,碰不敢碰,一旦想起便浑身都痛。
    “小梳。”宋阙忽而开口,言梳朝他看去。
    鸦青色的衣袍于山崖边的风中逐渐凌乱,衣上绣着的云雀仿若活了过来,丝丝缕缕白烟飘浮于空中,言梳立刻就闻到了忍冬花香。
    宋阙慢慢转身,背对着山崖后的云浪,对言梳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切仿若回到了过去,她见过这样的笑容千遍万遍,亦是为其深陷。
    “我找到可以救你的方法了。”他说的话很轻,若不是言梳细细去听,甚至能被风声掩埋。
    “你以后……不必再要他人的寿命,那样不好。”宋阙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又闪过些许不忍:“等会儿或许会有些疼,你忍耐点,好不好?若是实在忍不住,就骂我两句吧。”
    言梳不知他要做什么,才上前一步便觉得四肢百骸传来了蚂蚁啃食般的酸麻疼痛。
    她瞳孔放大,只见一缕金光于宋阙的眉心闪出,犹如一根细线,将她慢慢笼罩于其中。
    言梳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听见了一声鸟鸣,而后又是声声。
    她望向宋阙背后的山崖,一只挂着长长尾羽的引魂鸟昂起纤细的脖子,展翅钻出了云层,带起一阵薄雾。
    不只它一只。
    几乎成百上千只。
    言梳低头看去,她的身上因为金光的钻入飘浮出一缕缕暗淡的白点,白点逐渐扩大,形成了碗口大的光圈。
    那些光圈浮向上空,引魂鸟飞去时衔走一圈,便带走了言梳身体里的一丝人气儿。
    她像是被人抽走魂魄一般,五脏六腑痛得厉害,痛到实在难忍,屈膝跪地坐在了杂草从中。可于她身体中钻出的光圈并未消失,那些引魂鸟含住一粒粒光,盘旋于黄檀山的上空。
    一时间,此处亮得仿佛白昼。
    言梳知道那是什么,那些是她从旁人那里夺来的寿命,每一圈光,都是不同的人。
    宋阙要她将这些寿命还出去,请来无数只引魂鸟为他们超度。
    这就是……他说的救她?!
    那他又知不知道,她没有内丹了,若无这些人的寿命,她不能久活?
    言梳双眼疼得泛红,抬眸看去,宋阙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树下,言梳见之便是一怔,甚至忘了身上的痛苦。
    宋阙在哭。
    他的眼尾仿若滴血般,两行清泪挂下,一滴滴滚烫地落在草间。
    他哭得悄无声息,却不断喃喃,那些轻柔的话被肆虐的狂风掩盖,可言梳看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说:小梳,别怕。
    别怕。
    真奇怪。
    言梳果然不那么害怕了。
    恐怕是因为……宋阙看上去比她害怕多了。
    漫天光彩之下,引魂鸟一只只长鸣飞入穹苍,前往凡人不能到达的轮回之地,那些曾经附着在言梳身上的寿命,以同等的时间交还出去。
    越来越多只引魂鸟飞过,一圈圈白光犹如落海的明珠,荡起层层浅蓝色的涟漪。
    言梳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虽说那些都是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的寿命,不可否认的是壮观,很美。
    归还一切,不负债责。
    那些飞去的引魂鸟,带走了两千余年填在言梳身体里的寿命,也逐渐牵扯出了那些被她忘却的记忆。
    引魂鸟最爱吃的,便是人们美好的回忆。
    只是它们嘴里衔着不同魂魄下的寿命,不能张口吞噬,却依旧被言梳的回忆吸引,驻留,盘旋于天空,迟迟不舍飞去。
    被言梳遗忘的那些,所有有关于宋阙的记忆,居然都是美好的。
    从她于郢国京都外的茅草长亭见到他的第一眼起,那人阖眼瞌睡,言梳便冲进了他的怀里。
    她听见的第一声声音,看见的第一缕光芒,闻见的第一道气味,全都有关宋阙。
    言梳想起来了。
    她想起她曾叫过宋阙师父。
    她想起她曾肆无忌惮地挽过宋阙的手。
    她想起她对宋阙说过喜欢,送过他银杏叶,送过他仙鹤灯,送过他一片红叶。
    在红叶漫天的山巅处,她主动吻过他。
    她还记得……那年镜花城的画舫中,狂风暴雨之下的船舱内,她坐在宋阙的腰上随水浪沉浮。她与他十指相扣,她倾诉了满腔爱意,而后徒留天未破晓时,那一缕抓不住的纯白衣袂。
    一幕幕画面,疯狂地撞入言梳的心口,将她所有刻意去遗忘的统统找回。
    引魂鸟未去。
    记忆已归。
    第90章 雏鸟 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曾有说书先生说, 凡是教她不会的,可称之为师父。
    从那之后,言梳就一直叫宋阙师父。
    她问过许多幼稚的问题, 也说过许多幼稚的话, 她曾说:“那我也要去山海, 师父总有一日要回去的,言梳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也曾说过:“我喜欢师父。”
    她将所有感情全都展露无遗, 宋阙那样聪明的人,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言梳还天真以为, 宋阙起初的拒绝是因为她喊他师父,师徒关系不可乱,那时她单纯, 笑脸盈盈道:“那我不要你教我东西了,我自己学!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师父了, 这样不算长幼, 我们俩可以乱了吧?”


同类推荐: 凰兮凰兮从我栖反派的自我修养黑化魔王养成中风妒桃花慕卿回与天同兽养了四年的儿子成精了刚刚被贬,你告诉我这里是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