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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帝王的战利品(重生) 第19节

第19节

    乐声悠长,在不算大的讲学厅内回荡着,所有人却听出了那种悲怆、悠远和沧桑来。
    曲很短,不过半盏茶时间,云祯就吹完了,真的像个民间小调,但却沉重苍凉得仿佛负担了太多内容,他将唢呐交给小内侍。姬冰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座中姬怀盛却忽然拍案道:“吹得真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唢呐了!”
    座中原本十分安静,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窃笑声又响起。
    云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抬眼笑着对姬冰原道:“是和老兵学的小调,陛下跟前献拙了。”也是小时候图新鲜和忠义院的老兵学的。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曲名?”
    云祯道:“白马归。”
    将军百战死,白马归故里。
    这是葬歌,大战后无数将士无法回去,只能沙场裹尸,就地掩葬,老兵们送走太多昔日兄弟,只能在落日后的战场,吹一曲葬歌,送同袍们的魂灵回千万里外的家乡。
    但座中坐玉堂食金馔的公子们,没几个人真正知道战争的意义,他们只知道父辈创下了累世功业,他们摩拳擦掌,来到京城,只为了争夺这天下至尊之位。
    十二岁就领兵的姬冰原自然知道这是葬歌,他看了眼云祯,手指轻叩几案:“少年人还当多听些轻快活泼的,莫要学这些死气沉沉的,移了性情。”
    云祯看了眼姬冰原,他一时还没有从那曲子里头走出来,想到眼前这位人人敬畏爱戴的明君却御驾亲征一去不回,不由面上带出了痛惜来,连忙低头行礼:“谨遵陛下谕命。”
    姬冰原却被他那一眼看得心下一闷,少年人如何有这样哀恸的眼神!果然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在府里守孝!到底守孝那几年发生了什么?怎的年纪小小青春芳华,就吹此不祥之曲?
    不该让他和忠义院那些老兵们混着,好好一个少年人,都学了什么东西啊,守孝后又进学,想来学里这些宗室子,也没什么好结交的,眼见着能入眼的没几个,难怪云祯心就没在这学里,整日只想着逃学。
    姬冰原心里打算着,面上却也还平静,又点了几个学生,听过后勉励了几句,看内侍们禀报内阁议事的大臣们已齐了,便起了身回去议事。
    心里却念着这事,特特留了云祯在宫里晚膳。
    云祯还惦记着之前被罚的事,听到皇上又留他,脸上那委屈简直让丁岱看着要笑出声来,忙安慰他道:“侯爷放心,不是罚你,就是今儿宫里有新进的夏藕,还有太湖那边进上的凤尾刀鱼,极鲜美的,外边可尝不到。”
    云祯这才放了心,抱着宫里的小猫耍子,姬冰原和大臣议事后,看到云祯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逗小猫,整个人看过去天真烂漫,的的确确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到底如何吹出那样曲子来?守丧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吩咐人摆膳,一边问云祯:“你平日里在府里,都做什么事打发时间?”
    云祯眸光警惕:“练箭,读书呢!”可别又是找借口罚我。
    姬冰原看他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朕是说,你少年人,也当劳逸结合,平日里做些什么消遣?守孝在府里这几年,想来也无聊,可有想玩的地方?朕让高信带着你去京里好玩的地方如何?”
    高信!和他一起还玩个屁啊!云祯睁大眼睛连忙推拒:“不用他!我早就玩够了!京里什么玩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早就和朱绛一起全玩遍了!”
    姬冰原问:“朱绛?”
    丁岱道:“定国公之孙,嫡次子所出,前些日子坠马在家养伤,如今并未进学。”
    姬冰原想了下想起来了:“就是前些日子你故意在人家旬阳郡王受封的日子开赏花宴,给他出气那个?”
    云祯虽然没想到瞒着姬冰原,被他直接说出那点小心思,不由脸一红:“是。”
    姬冰原想了下又道:“朕看天也渐热了,不如到时候带你去西山避暑,让你也去散散心?”
    云祯其实有些意兴阑珊,他哪有时间玩!时间紧着呢!西山他早玩过了!但是想到皇上劳累,能去西山散散心也好,于是鼓起兴来附和:“太好了,谢陛下隆恩!西山那边打猎不错。”
    姬冰原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下,又道:“对了,朕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收集漂亮的宝石?这几年库里又进来不少,一会儿让丁岱带你看看,挑些喜欢的。”
    云祯道:“那都是小时候的爱好罢了,皇上留着赏人吧。”他心里忽然一动,却想起一事来,宫里的宝石和别的御用品不一样,没有皇家印记,是可以拿去兑钱花的。
    姬冰原轻描淡写道:“无妨,都是西域那边贡进来的,宫里没有后妃,放着也是浪费,你如果缺钱花,也能拿去换点钱。”
    云祯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卖?”
    姬冰原闲闲道:“看来你很缺钱?想买什么?”
    云祯一想到可以放手卖钱,心花怒放:“费钱着呢,养马,养门客,养军……”
    姬冰原想起他收的那些军奴孩子来:“你养那么些门客做什么。”
    云祯道:“北边不安宁,这军制改革,一时半会效果也还出不来,到时候陛下没人使唤,我给陛下养一些,到时候也能帮上些忙。”算算年龄也勉强能使换,想到这他心里越发焦灼,觉得时间太短了。
    姬冰原道:“你怎么知道北边不太平?”
    云祯张了张嘴,可算想到把锅推给章琰:“章先生说过一次,说陛下要改军制,应该是预料到北边近年必有一战,好像是那边的兄弟不和什么的吧。”
    他假装对那桂花糖藕感兴趣,连塞了几片,含含糊糊想着怎么把这事混过去。
    姬冰原看他转移话题得辛苦,便也不再追问,只示意一旁的掌膳太监伺候云祯斟汤:“慢点,喝点汤。”
    云祯却又想起一事:“陛下,我听老胡说,以前九针门是有大夫随军,支援北伐的?”
    姬冰原筷子微顿:“是。”
    云祯道:“我还听说他们医术高超,陛下,那我们能送点医童去九针门学医不。”
    姬冰原摇了摇头:“不行的,他们收徒要求很高。”
    云祯愁眉苦脸道:“老胡也这么说,我觉得这样不行啊,真的开战起来,那需要大量军医,只需要学会些治伤啊就行,不需要这么高门槛的,他们这样精挑细选的,多少年才能培养出个大夫啊。”
    姬冰原道:“人命关天,庸医误人,当然不能随便出师。”
    食不言寝不语,姬冰原不再说话,默默用膳。
    云祯却只觉得自己转移话题成功,松了一口气,连忙也飞快用餐,心里却仍是七八下地计划着各种事。
    姬冰原看他双眸灵动,又和刚才吹着葬歌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下越发疑惑,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用膳一向很快,很快用完后,又忍不住教导云祯:“少年人当脚踏实地多积累学问,国家大事自有满朝文武大臣,十万边军守着边疆,哪里就用到你日日来这里杞人忧天了?有你报效君上的时候,你如今只好好学着就好。”
    云祯喝了口鱼汤,鲜得眯起了眼睛,很是心满意足,放下鱼汤擦干嘴,嘀咕道:“满朝文武,个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匡国济时之能,平日里也都是为国为民的忠心样,真有事儿,且都管自己呢,没人帮皇上您分忧。”包括自己,两世都没帮上什么忙。
    姬冰原将擦手的热布巾放回给内侍手里的碟子中,听他嘀咕,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一旁丁岱都被逗得笑了:“侯爷这是忠心为君呀,但是侯爷,咱们陛下可是马上打下来的天下,英明神武,武功盖世,侯爷就别瞎担心了。”
    云祯只看着皇帝:“那是当然,但是臣想为皇上分忧呀。前些日子陛下不是说了要给我历练历练吗?您看什么时候安排上?”他也不管什么别的了,直接求差事,他受够了天天和那些傻子在上书房混了,他要权力,要办差,他不要天天写大字了。
    天下子民都等着皇上庇护,文臣武官也指着皇上统领,他是马上打下的明君,他直到现在身上都还有着当年北定中原的伤,他最后没回来。
    他想到这个心里就一痛,战场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世他浑浑噩噩完全是个混世魔王,第二世他襄助姬怀素,但也不过是将他扶上了储君的位置,皇上又再次御驾出征,所有军权都在皇上手里,意味着天下的责任都在皇上一个人肩膀上,他也确实将北楔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一退再退,但为什么他最后没回来?
    他看向姬冰原的目光渴切许多。
    姬冰原看着云祯明明一团孩气,却又不知道哪里生来这样重的忧患心来,既有些愁,又有些无奈:“行了行了,朕看你也没什么心在这读书上,且先做去高信那儿的龙骧营做个参将吧,顺便给你个御前侍卫的头衔——先说好,俸禄不发,每日你上午仍要去上书房进学,午时过来当差,朕和高信那边交代,你不必轮值。”
    云祯眉开眼笑:“谢主隆恩。”
    姬冰原头有些疼,挥了挥手:“到时候莫要嫌苦嫌累来找朕哭着换差使,朕可不惯着你。”
    丁岱捧了一匣子宝石走过来,笑着打趣道:“依小的看,侯爷未必嫌苦,陛下必定先心疼了。”说完将匣子放在刚撤了膳的几上:“宫门快落钥了,请侯爷赶紧挑些喜欢的带走吧?”
    云祯嬉皮笑脸凑过去,捡了几颗蓝色琉璃一般的大宝石:“真好看,是西域那边贡来的吗?陛下,我看您佩的剑上宝石都旧了,换颗新的吧?我让内造府给您再打条宝石腰带,这个金色猫眼儿的好,做腰带正好。”
    姬冰原挥了挥手对他的品味嗤之以鼻:“不必,想起来都伤眼。”他看了眼天色:“别挑了,封起来叫人送他出去吧,不然今晚再留宫里宿一晚?”
    云祯立刻像屁股烫到一样跳起来:“啊我好几日没看我的小石榴了,我得回去看看!”
    姬冰原似笑非笑:“朕怎么听说小石榴给定国公家那小子了?”
    云祯嘻嘻笑着:“还养在我那儿呢。”
    姬冰原若有所思:“你们感情倒好,改日朕也考查考查他学问。”
    云祯幸灾乐祸偷笑,但是还是好心地替朱绛说话:“嗐!他就一混世纨绔,皇上还是别为难他啦!”
    姬冰原道:“说起马来,前儿御马监那里说是刚下了一匹雪白小马驹,极难得,正好赏你,迟些你让人去领回去好了。”
    云祯大喜:“真谢谢陛下了!您最好了!老于头肯定要乐死了!”
    姬冰原看他满脸开心,心下也宽慰,这才有少年人的朝气嘛。从前小时候淘气着呢!他和定襄长公主议事,他一个人爬上爬下的玩宝石弹珠,爬树钓鱼,御花园都被他祸害完了。
    似乎就是先是云慎微病逝后,定襄长公主也就不太进宫了,再之后就是长公主也旧伤复发,病重难返,两个孝期叠一起,他守孝之人,自然不好进宫。他只在长公主病重之时和病逝后去过几次侯府,但也都是匆匆一探,生分了许多。
    又多了些愧疚的姬冰原想着,还得多补偿些,好好宠一宠,让这孩子和从前一般无忧无虑才好。
    第34章 宝石
    终于得了差事的云祯喜气洋洋出了宫刚要登车,却看到一个小厮利落奔了过来,手里捧着个帖:“见过侯爷,我家公子说感谢您今儿替他解围,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您到金葵园用个饭。”
    云祯看了眼那小厮衣着华贵,已是了然:“你家公子是晋王家的怀盛公子?”
    小厮垂手回道:“正是,我们爷说了务必请侯爷赏脸,他谁都没请,只请了您,包了整个金葵园,一定清静。”
    云祯一笑:“好,和你家公子回话,我必到。”
    金葵园是京中颇为豪华的馆子,便是云祯手里松快,也很少来这儿下馆子。姬怀盛豪阔,一包便整个包了下来,倒是其乐融融,云祯走进去的时候,姬怀盛已是迎了出来,携了他臂同行,亲热道:“今日你替我解围,我承您这个情,那些人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们呢,整个上书房里,能入我眼的没几个,早就想和侯爷结交,但又怕你嫌弃我市侩。”
    云祯奇道:“不能吧,这金葵园的宴席,一席三千两,各种珍稀飞禽走兽金琼玉液的,还有人能拒绝?怀盛公子实在太过谦了。”
    姬怀盛一怔,哈哈大笑:“我字子芃,侯爷可以叫我子芃就行,实话说,这金葵园是我家开的,侯爷果然是个妙人儿,怪道我听说人人都想结交你。”
    云祯道:“子芃兄是个实在人,不用说那些虚的。”无论哪一世,他都能够全身而退,在京城这样的夺储旋涡中急流勇退,回到封地继续经营他的偌大财富,确然是个妙人,不可不结交。
    他伸出手拉住姬怀盛的手十分真切道:“正想要和子芃兄讨教这经营之道呢。”
    姬怀盛笑得越发真心实意了:“这经营乃小道,贵人们都看不上……侯爷若是缺钱,在京里的商行里头入上一股两股干股,每年等着分红就行,何必费心经营?”
    云祯道:“那是他们假清高,我是什么出身你懂的,咱们不讲那些,正有事讨教,我有一些宝石想出手,不知可有靠谱渠道能让我赚多点不。”
    姬怀盛道:“宝石?镶好的还是原石?”
    云祯正好才从宫里出来,命司砚拿了匣子过来,一打开里头宝光灿烂,晶莹剔透,姬怀盛睁大了眼睛,伸手拿了一颗朱红鸽血宝石赞道:“这样大的成色好生难得,这是西域那边的吧?这些是可传家的,怎的要卖?侯爷若是暂时手头紧,我这边可借你个几千两使,实不必出了浪费。”
    云祯浑不在意:“家里还有,以前喜欢这些收集了不少,如今不喜欢了,就想出掉。”定襄长公主那是草莽出身,府中原就藏着不少,他后来喜欢收集,从小到大,也攒了满满一个水晶鱼缸,只是生死两世后,所有爱好都已烟消云散,他如今看着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只记得他能换成钱,至于传家,他一个好龙阳的,横竖没后代,得过且过罢了!
    姬怀盛道:“你这样成色的,哪家珠宝铺都愿意收,但是不划算,你若不着急,我还是建议你收几个匠人,镶嵌一下,自己赁个店面,按首饰慢慢卖,更赚钱一些,若是能往江南卖就更好了,那边富商多,出得起钱。”
    云祯道:“太慢了,你有渠道不?有的话都帮我收了。”
    姬怀盛叹气:“行吧,明日我派个老朝奉过去府上,替您一件一件估价,你这批货我全吃了好了。”
    云祯大喜:“那就最好不过了!”要找个可靠又有实力的商家一气吃尽太难了。
    姬怀盛又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做长久生意的样子,还需得细水流长,算好利润,再挑点得用的家人来替你经营才好。”
    云祯道:“正要请教,我若是想要在北边边境做生意,应该做什么生意好?”
    姬怀盛一怔:“北边?那不好做,路上不太平,又冷,时时封路,无非是做皮毛、茶叶和牛马、药材生意,风险都很大,入关纳税也高,况也都有好些大商家都有商队了。来往商队据我所知都有十几家大的,更不要说好些单干的小走商了,而且这些货既不好运,又贵重,往往大批钱压在货上,你若没有保险的出货渠道,那简直是必亏的,听我一句,不要沾手这些,只拣些本薄回本快的,像你这样,深得帝宠,在京里没人敢惹你的,可以试试盐的生意,内务府那边给你批点条子,你再转手出去,轻轻松松。”
    他母妃出身晋地巨富之家,他于这生意之道上也颇感兴趣,虽则他出手豪阔,只要宴请必有不少人欣然而来,但他知道这些人没几个看得起他的。
    唯有昭信侯的目光诚挚,的确是在真心讨教,而且这样一包袱的宝石,随随便便拿给他看,又毫不在意地全部出给他,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宰了他——当然了,人家实力雄厚,皇上眷顾,自己的确没胆子敢宰他,但是他知道昭信侯不是倚势凌人,是真的要急着卖钱的样子。
    昭信侯家里没有父母做主把关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骗了要参股什么,姬怀盛颇有些忧虑,少不得细细与他分剖明白,只怕他被人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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