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真的要同我计较这些吗?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嫡公主的身份,我只要你和母后相安无事,各自好好的。”成柔越说越卑微,轻轻耸着肩膀哭泣,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成熙压抑地仰头,红墙黄瓦上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她和成柔都仿佛被这肉眼可见的边际线圈住,逃脱无能。
“成柔,别天真了,你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从小就知道了吗?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你不累吗?你知道,咱们从来都不可能做真正的姐妹。”她疲惫极了,也没心思跟成柔去争执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成柔不让,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成熙身后,掩面哭喊道:“可你是我姐姐啊,我们怎么就不是真正的姐妹了?你是不是还因为我同意嫁给蒋家而怨我,不肯原谅我?可是姐姐,我是真的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的哭诉传入身后每个人的耳中,陈玉卿和蒋含称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
成熙单手向上抹了把眼角,抹去眼里晶莹的珠花,回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怪过你,可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成柔固执地摇着头,拽着她的衣角哭得凶狠,“不是……姐姐,你不要这样子,我真的不想这样子……”
“陈玉卿。”成熙越过她的头顶,看见后头站在慈宁殿门前的自家驸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走了。”
“啊——”
陈玉卿呆呆地应了一声,局促地向成熙走去,路过跪着的成柔时,心底里的良善再次冒出尖来。
“走吧。”却又被成熙一把掐灭。
她将衣角从成柔手中残忍挣出,带着陈玉卿彻底离开了慈宁殿。
“公主。”蒋含称心疼地跪在成柔身边,抱住哽咽的她道,“地上凉,先起来吧。”
“她不原谅我了,她不肯原谅我了!”成柔倒在蒋含称怀中,哭得伤心欲绝。
“不会的,你们是姐妹,她不会的。”蒋含称安慰她道。
“你滚开!”成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是谁,一把推开他道,“都怪你,你们家,你们蒋家,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你为什么要害陈家,为什么?!”
原来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蒋含称原只是单纯地以为她讨厌自己,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们家和太后合谋干的那些事,成柔全都知道。
“我不要见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你!”成柔捂着嘴离开,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她跑过的地砖上,白倾沅刚才慈宁殿中出来,便只见到她奔走离去的身影。
蒋含称还跪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默默瞧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慢吞吞回了慈宁殿。
解铃还须系铃人,成熙和成柔之间的事,只有她们自己能解开。
“母后,您为何要同长姐说这些?”
慈宁殿里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召未雨和陶宣母子还坐在原座上,岿然不动。
“你以为是我想刁难她?你知道你那好长姐都干了些什么吗?”召未雨怒形于色,“你看看她刚才那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对我哪里有半点的尊重?她还当我是她的母亲吗?”
陶宣头疼道:“您本来也就不是。”
“我是太后!”召未雨一拍桌子,“我是你们所有兄弟姊妹的母亲!”
“那也得您先将她当亲女儿才是!”陶宣好歹还是明白些事理的,“长姐去岁嫁去陈家,您也根本没对她的公主府上过心,您看看您今年对姐姐出嫁的态度,跟她能一样吗?”
“皇帝你是什么意思?”召未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成柔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所以母后自己都做不到一视同仁,又如何能要求长姐把您当嫡亲母亲?”
陶宣也坐不下去了,胡乱抓了一把头发就要走,却被召未雨抓住胳膊,质问道:“你去哪里?”
“儿臣出去散散心。”
“你不许去,我还有事要问你。”召未雨斜他一眼,“给我坐下。”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陶宣暴躁地胡乱呼吸几口浊气,还是跌坐回了原座。
“我问你,户部近来是怎么回事?”召未雨尽量叫自己心平气和,因为她今日要与陶宣说的,远不止这一件事。
陶宣敷衍道:“儿臣初执政,新官上任还得三把火呢,如今只是叫户部清点一下各部的财政罢了,母后不必担心。”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是要从哀家这里烧起?”召未雨责问道。
“不是,这又干您什么事?”陶宣急了,“现今清理的都是皇叔的人。”
“刑部也是你皇叔的人?”召未雨蟒蛇般的眼神直勾勾扫向自己儿子,“皇帝这是翅膀硬了,可以自己独挡一面了,清理你皇叔旧势力的时候,是要把哀家的势力也一并清理掉吗?”
“儿臣不敢。”
陶宣知道,不管自己有没有这心思,都得先在召未雨面前低头。
“什么敢不敢的,哀家可不敢信。”召未雨还是冷言冷语,没给他好脸色,“你要给他们点震慑,这我知道,只是从刑部入手,简直是大错特错。”
陶宣十分明白此时只能顺着她的想法来,她才会早些放自己走,于是佯装虚心道:“那依母后之见……”
“近来工部正忙,惊鸿台,长安街旧道……那么多的地方,还不够你齐活吗?”
“是,儿臣明白了。”
“你不明白。”召未雨怒其不争,“你若真的明白,今日哪里还会同哀家吵成这个样子?哀家问你,叫你查惊鸿台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刑部已经将那座台子查遍了,那日除了有宫人见到嘉宁县主和她的侍女去过那里,再无旁人。”
“真的?”
“是。”
召未雨是个在后宫沉浮几十年的人,许多的手段计谋也都见过,此事只消稍稍一想,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她讳莫如深,给陶宣下了命令,“这件事哀家自有定夺,你叫刑部收手,别再查了。”
“为何?”陶宣不解,“这是儿臣立威的好时机!”
“你要立威另寻地方去,别给我这儿添麻烦!”召未雨数落完他便转移话头,“召宜是你表姐,又是你小婶婶,她如今小产,也不见你关心一下,表表心意,你这副做派,叫你舅舅家怎么看你?”
“儿臣如何要看舅舅的脸色?”陶宣理直气壮道,“母后,皇叔在的时候,我就要看皇叔的脸色,如今皇叔不在了,我还要看舅舅的脸色?敢情儿臣这个皇帝做的竟只是个傀儡呗!”
“你胡说什么?”召未雨直想冲他脑门来一巴掌,“当初若非你舅舅家助力,你以为你能顺利当上这皇帝?”
陶宣硬气道:“您当初还说是皇叔保我当上皇帝的呢!”
“你!”召未雨只觉自己要被这个儿子活活气死。
“你少给我扯这些,我只告诉你,如今召宜小产,你皇叔又没了,哀家迟早是要为她另寻一门好亲事的,亲事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下一道旨,给她封个县主,叫她再嫁也是风风光光的!”
给召宜封县主本不是什么难事,召未雨自己就可以给她封,只是这太后封的和皇帝封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儿臣知道了。”陶宣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召宜平日也是真的如同大姐姐一般对自己好。
“还有,哀家打算年后就接召颜进宫,你意下如何?”
好容易有一件可以接受的事,陶宣这才舒畅不过一霎,便又被召未雨逼得如鲠在喉。
“母后,一个白倾沅还不够,还要召颜进宫做什么?”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表妹。
“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后宫现在就周悠禾一个人,她脸又受了伤,不知何时才会痊愈,哀家若再不替你张罗,你打算何时叫我抱上孙子?”
陶宣犟道:“当初周美人的孩子是谁害的?就算她伤了脸儿臣也喜欢!”
“哀家不喜欢!”召未雨明着告诉他,“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再好看也只能做花瓶,生的孩子也只能做陪衬,于你的江山没有半点助益。新臣可以慢慢培养,来年春闱有的是能人将才任你挑选,你这才刚掌权,最需要的还是老臣们的扶持。”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她注意着陶宣越来越差的脸色,总算适可而止。
白倾沅偷听了大半段召未雨和陶宣的对话,此时正仓皇逃回暂住的偏殿,南觅见她惊惶不已地回来,不禁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白倾沅只顾抱着水壶大口饮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还未等南觅再开口,召未雨却已然进了她的偏殿。
白倾沅被南觅出其不意的一声“太后娘娘”惊到,口中的凉茶差点喷了出来。
“怎么喝得这样急?”召未雨亲自拿了帕子替她擦拭。
“渴,渴了。”白倾沅睁着浑圆的双目,纯真无害地看着她,正欲站起来行礼,却又被召未雨一手摁在凳子上,动不得身。
“那也不能跟水牛饮水似的莽撞。”召未雨盯着她的目光柔和到不可言喻,头也不回地冲身后宫人们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哀家同县主有些话要讲。”
独处?
白倾沅刚饮下的一大罐凉茶仿佛在肚子里翻滚了起来,难受的紧。
“太后娘娘?”她跟只猫儿似的,试探着叫了一句。
召未雨终于不再是用单纯疼爱的眼神看着她,而是颇为严肃地敲了敲桌子,“说说吧,为何要把惊鸿台给烧了?”
第65章 吃寿宴
偏殿里的气息凝重到可怕, 白倾沅悄悄抬眸瞥一眼召未雨,刚与她对视上,旋即便低垂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召未雨对她倒是没发什么脾气, 一改之前对陶宣的疾言厉色, 尽量在她面前表现的平易近人,和善可亲。
白倾沅听了她这般温柔的话, 脑袋是更加羞愧地抬不起来了,她轻声嘟囔:“是阿沅做错了。”
“错在哪儿了?”
“不该放火烧了惊鸿台。”
“那你总得告诉哀家,你究竟是为何要烧了这台子吧?”召未雨去握她的手, 将脑袋低到与她平齐, 观察她的反应。
没想到说着说着, 小姑娘脸上泪珠子就落了几滴下来,她蹙了眉,又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可说的?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不是。”白倾沅抽了抽鼻子, 带着点哭腔道,“我就是,就是见不得太后娘娘您受委屈。”
召未雨顿了顿, 不确定道:“我?”
“嗯。”白倾沅稀里糊涂点着脑袋,“我前几日便听说了, 听说了太后娘娘的事,您不喜欢听戏, 宫里的惊鸿台却是专门用来听戏的,我知道娘娘您肯定不喜欢它,但是又不好下令拆了它,那便,那便……”
召未雨接道:“那便由你来帮我拆了它?”
“嗯……”白倾沅唯唯诺诺地抬起头,“可是阿沅不后悔, 太后娘娘待我这样好,本就不该受这些委屈,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要留在眼前闹心。”
“傻孩子。”召未雨眼里真是半点责备也没有了。
白倾沅的话叫她想起了陶灼,那个曾经也是不论事情好坏,都是在为她着想的陶灼。
“坏人又如何,这天下恶名有我来替你担,你只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那是陶宣初登基时,她把自己送到陶灼身边,陶灼对她说过的话。
后悔把他杀了吗?不后悔。
可是想他吗?想。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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