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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黄河远靠着柱子,在脑海里想象着严辉和校长老头含泪送他出校门的画面,心中郁气稍缓,听着鸟鸣和雨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过了快半小时,一把天蓝色的伞从树丛中出现。
    自然是白云间。小山坡东边的出口和医务室是同一个方向,他在路口等黄河远过来,没想到半天也没看见他人。
    无奈之下只好原路返回。
    凉亭的座椅上靠着一个人,两条腿跨开,支棱在地上。白云间走近才发现黄河远睡着了。
    难怪没对他大喊大叫。黄河远衣服凌乱,头发一缕缕地黏在一起,薄唇睡觉的时候还委屈地嘟着,鼻尖上粘着白色的纸巾碎片。像一个流浪汉。
    白云间觉得有些好笑,安静地坐到了黄河远对面,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塑料袋里面装着他刚从医务室配的感冒药。
    望着睡歪了头的黄河远,白云间又不确定要不要给了。
    他其实是希望黄河远能退学的。从这几天的经验来看,黄河远确实扰乱了他的生活。
    顾海宇挥拳准备揍黄河远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出手阻止了,平添了许多麻烦事。不仅引起了大家注意力,现在还沦落到翘课去给黄河远买药的地步。
    黄河远自然是越惨越好,像他这种泡在爱里长大的大少爷,要是他在学校被打了,大概率会退学。
    对谁都好,他的生活能重新平静下来,黄河远也不至于惨兮兮地在凉亭哭。
    然而,感冒药买都买了。白云间不喜欢吃药,自己是用不到的,还是把药给他再走吧。
    白云间把塑料袋放到了黄河远怀里,转身时衣服却被抓住了。
    低头正对上黄河远的眼睛。
    眼皮哭红了,眼神倒是清明,透出一股日天日地的凶劲儿。
    “你怎么又回来了……”黄河远睡了一觉,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塑料袋,又抬头看白云间,松开了手,“这是什么?”
    “感冒药。”
    “……哦。”
    黄河远说不出其他话来,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像密密麻麻的雨落在了心上,痒痒的,心里没有地方避雨,只能等雨停。
    现实中的雨倒也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秋风裹挟着桂花甜腻的香气灌满了整个凉亭。
    “你……什么病?”黄河远低头问。
    白云间第一反应是黄河远在骂他,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又不是。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在抖,好像有些难过。
    结合黄河远扯下他假发片的反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没有脱发。”白云间说,“也没病。”
    “什么……?”黄河远茫然抬起脸。
    “是假发片。”白云间抬手,又薅了一把头发下来。
    “
    ……”
    白云间的刘海至少薄了二分之一。居然看起来没那么丑了。
    “你是不是有病?”黄河远咆哮,“你还嫌你头发不够多吗?!艹,害我替你白哭一场!”
    白云间:“……”
    黄河远吼完,猛地闭嘴,静默三秒钟,捂着通红的耳朵挤出几个字,“我没哭。就算我哭了也不是因为你,想起我妈了。艹。”
    白云间嗯了一声。
    黄河远:“……你干嘛搞那么厚的刘海?”
    白云间想了想,说:“因为我长得太丑了,自卑。”
    “……这种发型连我剪都丑!”黄河远对白云间的审美很绝望,“明天放假是吧,我带你去剪头发。”
    白云间:“……!”
    第15章 天差地别的人生
    看在白云间给他买了感冒药的份上,黄河远决定送他一张年卡,从此远离杀马特发型,焕发男人的自信。
    “不。”白云间干脆利落地说。
    “为什么,”黄河远皱眉头,“你都丑到自卑了,还要一直丑下去吗?”
    “我的发型我做主。”
    黄河远:“……”
    他现在回过味来了。白云间搞那么厚的刘海根本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丑,恰恰相反,他很满意自己的厚刘海造型,就像一个没落又骄傲的杀马特贵族。
    他那么平平无奇,却又那么骄傲自信。
    “不去就不去,”黄河远哼了一声,“脑子有病病,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带你去剪头发,你知道这是一件很有面儿的事吗?”
    白云间压根就不想和黄河远扯上关系,抖了抖雨伞,“走不走?”
    “不走。我要住在这里!”
    白云间撑开伞,看样子准备自己走了,黄河远咬了咬牙,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你给我道歉。别以为你买了药,我就会原谅你用可乐喷了我一脸!”
    当时的情况,是黄河远抓着顾海宇不放,所以白云间只喷了他一个人,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偏颇,只是选择了最优方案而已。不过这种解释并没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白云间很顺畅地说,“我错了。”
    黄河远:“……听起来很敷衍。”
    “那你还想怎么样?”
    其实,哪怕是敷衍的道歉,黄河远也被哄好了,撅着嘴唇站起来,故作姿态道:“你撑我回寝室,我就原谅你。”
    白云间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了这一劫,就再也不管黄河远的闲事,无奈地举了举伞,“来吧。”
    黄河远摆驾回寝宫。
    伞不大,他不想碰到白云间,走得很快,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往前走了几步,黄河远突然发现,不管他走得多快,天蓝色的伞都恰到好处地罩在头顶,仿佛一小片晴天。
    他的伞那么小,是不可能在这种距离下罩住两个人的。
    回头一看,白云间果然站在雨里,像个没有感情的撑伞机器。见他回头,甚至躲鬼似的往后仰了仰。
    “艹,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黄河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放慢了步子,和白云间并排走在伞下。
    离得近了,黄河远又闻到了白云间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混合着潮湿的水汽萦绕在鼻尖。这气味对黄河远来说没有任何清凉醒脑的作用,反倒让他心烦意乱。
    “我很臭吗?”白云间突然问。
    “……不臭。”
    “那为什么憋着气?”
    “不关你事。”黄河远啪叽啪叽地用力踩水,“我练习肺活量不行吗?”
    “行。”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奥运会男泳没你我不看。”
    黄河远:“……哼。”
    回到寝室楼,两人的肩膀都湿了一半,黄河远的憋气之路终于到了尽头。
    507比504靠前,黄河远站在门口准备开门,白云间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
    他怎么还跟着我。黄河远头皮发麻,按照传统待客之道,他是不是应该邀请白云间到他寝室坐一坐,请他吃点零食什么的?
    他给他买了药,又为他撑了伞,确实应该赏点什么东西作为回报。但问题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我把零食吃完了。”黄河远脱口而出,“奶也没了。”
    “你自己去买,我不会替你跑腿的。”白云间拒绝得十分果断。
    “我是那种人吗?”黄河远撅起嘴来,“我黄河远欠债必还。你等着,我会还你的。”
    白云间:“……”这话听起来似乎是要找他单挑。
    “钥匙带了么?”
    黄河远摸摸口袋,“带了。”
    白云间放心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一句,“别和顾海宇打架。”
    黄河远立刻不爽了,“又不是我要打的。我没招惹他,明明是他手欠!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就护着他。艹,烦死了,你滚。”
    事实上,今天要是其他人和黄河远打起来,白云间绝对不会管。
    但是顾海宇不一样。他犹记得高一某个周末,顾海宇拽着他去吃烧烤。隔壁桌有三个中年男人喝醉了,又是对着路过的女人评头论足,又是抽着烟骂骂咧咧发酒疯,顾海宇嫌吵,骂了句傻逼。
    双方就这么打了起来。
    他拖住了一个,而顾海宇直接揍翻了俩,他好像打上了瘾,人已经不会动了还抡着拳头边笑边打,其中一个差点没命。最可笑的是,他俩进局子的路上,顾海宇合上沾血的手,轻声给他念了一遍大悲咒。顾海宇家里势力大,硬是压了下去,过了几天,顾海宇老妈送了他一台电脑。名义上是怕他有心理阴影,事实上是封口费。封的是顾海宇差点打死了人,以及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打上头了非见血不可。
    “我没护着他。”白云间说,“我是护着你。”
    黄河远:“……”
    白云间自认这话说得没毛病,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仁至义尽,兀自下楼吃中饭去了。
    黄河远原地爆炸,脑袋上空爆发一朵朵思想蘑菇云。
    什么叫护着我?!可乐喷我一身叫护着我吗?退一万步说,他黄河远需要人保护吗?!
    黄河远思潮起伏,激动得钥匙对不准锁孔,一扇门开了三分钟才进去。
    他洗了澡,别别扭扭地泡了一杯感冒药,喝完就钻到床上睡觉。
    做了一大堆离谱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傍晚的时候,室友陆续回来收拾衣服,才把他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床尾坐着一坨人。
    黄河远猛地坐了起来,惊吓过度,一阵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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