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顿时惊讶:“你生日比我晚?”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我比其他人早一年入学,那你比我大一岁。”
“不。”蒋楼语气平静地说,“我曾经休学一年,所以比你大两岁。”
两年,之于年过半百的长者来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之于正在过十七岁生日的黎棠,是比人生中的九分之一还要长的长度。
比他大两岁,意味着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蒋楼就已经可以摆脱辅助自行走路,多半也已经学会说话。
而几乎所有小孩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妈妈”。
可是他的妈妈已经……
“为什么休学?”黎棠从来没有这样期盼了解一个人,“是不是因为……”
他看向蒋楼的左耳,那耳廓形状完整而漂亮,因此很容易让人忘记它不具备听音功能。
“耳朵”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兜里手机振动。
黎棠低头去看,是同班的一个男生打来。
“准备切蛋糕了,寿星你去哪儿了?”
“你们吃吧,我……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好吧好吧,话说你看到李子初和霍熙辰了没?”
“没有,怎么了?”
“他俩刚才差点打起来。”
“……怎么会?”
黎棠眼中的李子初虽然耿直到有点低情商,但待人一向友好和善,很难想象他跟别人起冲突。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里的男生也很懵逼,“两人出去好一会儿了,一直没回来。”
“电话打了吗?”
“打了,没人接。”
“那我也联系看看。”
挂断电话,黎棠立马给李子初拨过去,打不通,又给李子初发微信消息,自然没有得到回复。
霍熙辰那边也一样,处于失联状态。
黎棠脑袋里一团乱,给家里司机打电话,让他帮忙去附近找找,又联系阿姨,请她代为招呼家里的客人,如果他们要回家就帮他们叫出租车。
这边安顿完,那边司机刚好回电话,说在小区的草坪上找到二人,一切平安。
总算能松一口气,黎棠放下手机,抬头往向床铺方向,蒋楼已经不在原处。
门口屋檐下,一条黄黑相间的小狗疯狂摇尾巴,肉乎乎的前肢一下一下地往前伸,是在乞食。
蒋楼蹲坐在门槛旁,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的火腿肠掰得只剩一小段。
黎棠走过去,看着眼前的一幕颇为惊讶:“你不是不让喂吗?”
又掰一块火腿肠丢给小狗,蒋楼淡声道:“自从那天你喂过之后,它更爱缠着我了。”
黎棠顿时不好意思,“抱歉,我——”
“你抱什么歉?”蒋楼转过来看他,“今天你过生日。”
黎棠愣了下,半晌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寿星有被赦免一切的特权。
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特权,却是第一次有人用行动告诉他,生日这天,你是最大的,所有一切都以你开心为前提,哪怕打破原则,不合情理。
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在悄无声息地散去。
屋檐下还有块空地,黎棠一屁股蹲下,然后伸手去拿蒋楼手上的火腿肠。
蒋楼躲开了:“就剩一口。”
“我又不是自己吃。”
黎棠嘀咕完,还是固执地要来最后一截火腿肠,亲手喂给小狗。小狗吃完还不尽兴,伸出舌头舔他手指,湿漉漉的,有点痒。
“还有没有?”黎棠问。
蒋楼摊开双手,表示没有了,黎棠忽然想到自己离家前那满桌的佳肴珍馐,遗憾地叹了口气。
“今天做了二十八道菜。”黎棠伸出手到檐下接雨,“其中有一道酸辣汤,你一定喜欢。”
“是吗。”
蒋楼不置可否,看着雨水落在白皙的掌心,滑过不沾阳春水的纤长手指,再坠落。
那清脆的敲击,仿佛有泠泠的乐声响起,一支熟悉又陌生的钢琴曲。
仍旧听不清晰。
他的世界总是一半喧嚣,一半死寂。
一时无话。
黎棠用雨水洗手,小狗又凑过来要舔他,被他躲开去。
“别舔了。”他皱眉,“好痒。”
系在手腕的松垮纱布随着动作彻底散开,眉间褶皱更深,黎棠几分不耐烦地去拽那纱布,被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率先扯过。
蒋楼眉眼低垂,呼吸绵长而均匀,由于离得太近,启唇说话时,仿佛能感受到低音的共振。
“怎么还没好。”
是啊,怎么还没好?
黎棠也问自己,随后诚实的回答:“都怪你。”
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蒋楼将纱布缠好,系紧,顺势握住黎棠的手腕,站起身。
黎棠被他拉着站起来,蹲久了的腿一软,踉跄着险些摔倒。
本能地攀住身边的人,黎棠心说喝酒果然误事,今天的自己的丢脸行径到可以被发上同性论坛,标题他都想好了——死基佬装醉碰瓷直男帅哥,丑态毕露。
除此之外,黎棠再次意识到,蒋楼力气好大。黎棠是见过他揍人的,没想到这手抓人都能让人腕骨生疼。
虽然握得够紧,让人没有一丝摔倒的可能。
等黎棠站稳后,蒋楼便松开手,接着转身往屋里走。
“过来。”他说。
黎棠自问不是乖顺听话的人,平时就算是来自师长的命令,他也不会无条件服从,通常都会经过思考,确认合理后再执行,非常具有辩证统一的精神。
而来自蒋楼的命令,似乎可以跳过甄别的步骤。刚听到“过来”两个字,黎棠的身体就像被按下电源键般行动起来,跟着蒋楼往桌边走去。
然后,看见折叠桌正中放着的小蛋糕。
原来刚才蒋楼出去过,火腿肠是顺手买的。
黎棠不是很确定地指那蛋糕:“给我的?”
蒋楼看他一眼:“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过生日?”
得到确认,黎棠仔细看向桌子——很小的蛋糕,大概只有家里那只的十分之一大。平平无奇的圆形,兑了色素的奶油质地过分平滑,肉眼可见的廉价。
“只能买到这个。”蒋楼说,“不想吃就扔掉。”
黎棠立刻上前,护住那小蛋糕:“别扔。”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黎棠闷声道:“……谁说我不想吃。”
蒋楼回房间,把里头没烧完的蜡烛也拿出来,三根蜡烛无论怎么摆都有种难言的古怪,索性排成一排,提议道:“许个愿?”
黎棠点点头,缓慢而郑重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的第十七个生日,也是最冷清,最简陋的一个生日。
却足够在这天的尾声让灾难峰回路转,也无限接近他对完美生日的妄想。
摇曳的橙红色火光透过眼皮照亮原本黑暗的空间,黎棠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过生日,获得全部关注和偏爱的人。
这才是他想要的热闹。
哪怕蛋糕的味道实在一般——挖一勺奶油送进口中,黎棠撇了撇嘴,给已近满分的生日狠狠扣掉零点五分。
蒋楼不喜甜食,不吃蛋糕,他坐在椅子上,手掌撑下巴,眯起眼打瞌睡。
黎棠曾在听说过,人在快睡着的时候大脑运转缓慢,会卸下伪装。
况且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谁都不忍心对寿星说谎。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黎棠开口了。
蒋楼略显萎靡地“嗯”一声。
“为什么要让我换座位?”
这件事让黎棠耿耿于怀一月有余,每当看到蒋楼都会想起。他还不至于听信班主任口中的那套说辞,突然被换座位,一定有其他原因。
许是出乎意料,蒋楼掀起眼皮,好似清醒些许。
他原本以为,黎棠会继续问他“为什么不来”。
不过都一样。
“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蒋楼说。
黎棠没明白,神情流露出迷茫。
蒋楼唇角微勾,眸中映有象征虔诚的烛光。
他嗓音低哑,耐心地为黎棠解惑:“你坐在旁边,会让我分心啊。”
第12章 明天见
次日周一,黎棠下楼时,不意外地看见餐桌上摆着一个礼品盒。
阿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这是老爷差人送回来的,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作茧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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