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进韩家近十年,只生了这样一个宝贝儿,那自然是看的比什么都要紧的,就不说被人拐了卖了,就是叫人知道了这事儿说上两句闲话,王慧兰也是受不了的。
不只是说韩元蝶,这会儿连韩又荷都被捎带了一句:“妹妹今后可再不能这样惯着圆圆了。”
回头又与许夫人商议:“母亲,圆圆不小了,前儿把庞家的打发走了之后,也没给她添人,跟前就一个香茹大一点儿,这会儿我瞧着,就连香茹也不抵事,更别提那些小的了,越发着三不着两的。我想着,我跟前的碧霞是个懂事稳重的,把她拨给圆圆使,也多瞧着她些。”
可再不能这样就偷偷溜出去了,王慧兰想到可能有的后果就心悸。
许夫人自然也不能拦着王慧兰管孩子,只得道:“你看着好就行。”
韩元蝶偷偷抬头瞧了她娘一眼,又埋头不吭声了,王慧兰性子柔和,向来和气,这还是第一回在婆母和小姑子面前这样儿做主说话,韩元蝶跟前的丫鬟也受了牵连,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跪着呢。
她娘真急了。韩元蝶心想。我好像是把我娘给吓到了,她也反思起来,自己虽然知道程安澜靠得住,也知道沈繁繁会帮自己,可是娘是不知道的,她会紧张那也是应该的。
那今后要小心点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再小心的回来!
韩元蝶就挪挪身体,挨到王慧兰跟前去,趴在她腿上:“娘,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不敢了。我乖乖听话。”
许夫人见韩元蝶这样说了,就对王慧兰道:“你看,圆圆也知道错了,今后再不这样就好了,你也别把圆圆吓着了。”
有婆母说话,王慧兰也不好再多说了,心里的气都发在程安澜身上,只觉得那个人实在太没意思,莫名其妙跟她们家圆圆扯上关系,竟然就孤男寡女的把自己家圆圆拐出去,再不能跟那家人有牵扯了。王慧兰想,那程家少年再上门,坚决不让他见圆圆。
韩元蝶当然不知道自己母亲想的事儿,她眼见祖母也发话了,母亲没事了,就去换了衣服洗脸,又欢喜起来。
虽然被训了半天,到底心中是欢喜的,舒家被揭穿了,姑母可以另觅良婿了,到时候在京城挑个好姑爷,琴瑟和谐,就不用嫁到浙江去了!
韩又荷见韩元蝶很迅速的就阴转晴了,不由的好笑:“看你今后还乱跑,我今儿可是跟着你吃了挂落啊,你怎么就越来越胆子大了?瞧你把嫂子吓的。”
韩元蝶瞅她一眼,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么?还怨我呢,她当然不承认自己完全可以不出去看热闹,事情也是一样的。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韩元蝶就真的乖了好多天,她娘看的紧,碧霞香茹也看得紧,而程安澜没来的话,单靠她自己,其实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韩元蝶没想到的是,她以为已经彻底摆脱掉的舒家,居然还有脸上门来了。
“什么?”韩元蝶正在许夫人房里跟妹妹韩元绣玩呢,见丫鬟来通报有客来了,许夫人便出去了,韩元蝶随口问了一句,居然得到一个大出意料的答案。
“姓舒的?”不会是那家吧?难道是同姓的?韩元蝶心中嘀咕,他们家怎么好意思来啊,本来也只是在相看,没有说过什么定了的话呀。
韩元蝶就把一个香球儿塞给妹妹玩,自己利索的爬下炕来,要跑出去看个究竟,碧霞连忙拦住:“大姑娘去哪里?”
“我瞧瞧去。”
“夫人招待客人呢,大姑娘可不能乱跑。”碧霞连忙说。
韩元蝶说:“我自己家我什么地方不能去啊?我就去看一眼,我不说话!要不你跟我去。”
碧霞与香茹对望一眼,终究不能死拉着姑娘,只得陪着一起去,一路上都在叮嘱:“大姑娘可千万别淘气啊。那是大人的事,自有夫人奶奶做主,大姑娘看看就得了。”
韩元蝶点头又点头,她觉得自己就是白看看呗,她不信祖母会把二姑母嫁给那种人家,伯爵府又怎么样,韩家不稀罕。
可是那舒家还真觉得韩家会稀罕,舒家的太太上门还带了当时托的中人,韩元蝶也不认得是哪一家的太太,只听着姓田,她们当然绝口不提那一日的事,绝口不提他们家三公子有丫鬟有孕了还坚持要生下来的事。
一口一个伯爵府、前程,尤其是那个说项的田太太,一张脸尖嘴猴腮,堆着笑看着就是个奸臣样,眼睛都被淹没了似的,就是在韩家说话,也看得出她对舒太太的奉承。
“我们家的规矩,媳妇进了门,立刻给一个铺子收息,都是自己屋里用,长辈从来不过问,公中的分例也是一点儿不少的,四季衣服首饰也都是有分例的。”舒太太说。
看起来,韩家的低调已经叫某些人觉得是没落了,说不定还认为韩家拮据的很,还要等银子用呢。
“三公子的前程那是不用说了。”那田太太立刻笑着说:“伯爵府的公子,今后也是亲兄长袭爵,还能不照看着不成?且三公子本来就是个肯读书,肯上进的,过个一两年,再谋一个部里的差事,今后不拘是在京里,还是外放,那都是有前程的。封妻荫子那也是有的。”
那舒太太又说:“听说贵府大公子如今也在部里当差?要我说,论大公子的人品才干,做个主事都委屈了呢,说起来户部左侍郎跟我们家伯爷也是老交情了,回头与他说一说,照管一二,其实也不费什么事。”
这家人怎么这样不要脸,伯爵府又怎么样,他们家可不会拿女儿去换儿子的前程,韩元蝶简直义愤填膺。
许夫人本来是淡然惯了的,并不想当面给谁没脸,这会儿听了也只是笑了笑:“舒太太费心了,前儿田太太来说了那事,我们家商量了一回,觉得还是不大合适。”
许夫人看了田太太一眼:“那日我已经吩咐人去回了田太太,竟没有与舒太太说么?”
喔喔,祖母是当机立断就回绝了的!韩元蝶笑,这家人想必是知道事情踢爆了,舒斌要找差不多人家的姑娘不行了,这会儿又来打二姑母的主意了。
还不就是看韩家门第不如他们家么。
那舒太太果然也是这样说:“原是说了的,只是我们家想着,姑娘家矜持些也是有的,咱们家要求娶,那不是要有些诚意,二姑娘才有脸面不是?”
这话说的,韩元蝶还是很快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关节,舒家当然是知道韩家为什么回绝,可是显然是想到韩家门第低,觉得他们家或许只是拿拿乔,想借此事捞点儿好处,这才上门来许诺的。
总的来说,舒家还是觉得韩家这样的人家能把女儿嫁到他们家,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真不要脸!韩元蝶一想到以前就是因为他们家这破事耽搁了二姑母,才最后嫁到浙江去的,就特别讨厌这家人。
她现在身手灵活的很,冷不丁的一挣,就突破了碧霞拉着她的手,从屏风后头一溜烟的跑到前头去,站在当地,吐字十分清晰的说了三个字:“不要脸!”
她说的这样清楚,就是指代不明确,在场众人也都石化的石化,变色的变色,倒是许夫人,处变不惊,而且一副不把舒太太的脸面当回事的样子,语调都不变的说:“大姑娘怎么出来了,把大姑娘带到后面玩去吧。”
就好像韩元蝶不是跑出来说舒太太不要脸,而是来问了个好似的。
那舒太太脸上就挂不住了,颇有点怒气的道:“这是哪里来的撒野的孩子,韩太太怎么也不教导教导。”
许夫人淡淡的道:“她也没说是谁,舒太太不要着急。”
那舒太太也不是蠢货,只是自视颇高,总觉得自己儿子就算是那样,可韩家这样的门第能攀上自己家那也是走运,这才上门来谈判的,此时看许夫人这态度,连圆场都不肯打了,显然不仅是确实不打算把女儿嫁到他们家,甚至是不准备跟自己家今后还有来往的样子了,便知道自己失算了,白陪了一次笑脸。
她当然也知道再说无益,便趁势拂袖而起,一脸恼怒的道:“给脸不要脸!”便往外走。
许夫人还是起身相送,终究教养在那里。
只几人刚走到门口,只听外头一阵纷乱的热闹,韩家大管家秦泰平提着衣袍急匆匆的跑进来:“夫人,礼部来人传旨,老爷请夫人即刻带着二姑娘到外头接旨。”
☆、25|20
这话来的这样突然,许夫人这样淡定的人都一脸的惊愕:“怎么回事?”
秦泰平道:“老爷和大爷也都不知道,只是请夫人不要耽搁了。”
那舒太太和田太太都不由的停下了脚步。对看了一眼。
像她们这样的品级的家庭,接旨的机会其实不多,得见天颜的日子就更少了,韩家这样的破落户,有什么事能出动到圣旨呢。
田太太心领神会,对许夫人笑道:“前头有圣旨来,我们不好亵渎,韩太太也不好安排,不如我们先暂避一下,待贵府接了旨我们再走吧。”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这样毫无缘由的天恩,谁知道是雷霆还是雨露呢?许夫人这会儿也有点失了分寸,哪里还有心情去探究这舒太太跟田太太的心理,也就胡乱点点头,吩咐阮妈妈:“你伺候两位夫人里头略坐坐。”
自己去按品装扮去了。
许夫人只有个四品的诰命,这会儿只得忙忙的穿戴了,王慧兰也听到了,连忙到上房来跟在一边伺候许夫人,一边叫人多打探着,因韩家并无太大能量,与礼部的人并无来往,倒是只听说礼部传旨的人十分客气,满脸笑容,并不盛气凌人,许夫人这才放下一点心来。
来的不是刑部总要好点儿,礼部总不能是什么要紧的坏事,而且看着客气,就更不会了,许夫人带着韩又荷到外头,那里已经摆好了香案预备接旨了。
韩元蝶一顿跑到二门上探头去看,心中兴奋的砰砰的跳。
大约只有她隐约知道这件事和谁有关,自己救了萧景瑜,他这是报恩来了吧?给自己家赏个爵位?
这太有可能了啊!他好赖是个皇子呢,咱们家救了当今圣上的儿子,这么大个功劳,赏个爵位那简直举手之劳吧?
礼部,不就是管这些的吗?韩元蝶不是特别清楚,可是觉得这应该能扯上关系吧?
嘿嘿,能给家里挣个爵位,这果然是没有白活一世啊。韩元蝶得意的想。
香案早摆上了,一时人到齐了,礼部传旨的官员南面而立,开始宣旨。
韩元蝶听了个开头,就觉得不对劲,听到后来,差点没一跟头摔到地上去,她爷爷是被赏了个爵位不假,可是,二姑母赐婚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这……这不对啊!
一家子面面相觑,但这惊讶背后当然还是认为这是大喜事的,多少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可是韩元蝶呆立在那边上,呆了许久,眼泪一颗接一颗的从大眼睛里滚出来,划过胖鼓鼓的脸蛋,从下巴滴下来。
她是真的很伤心。
她觉得,是她害了二姑母,早知道救了那个混账皇子会这样,她就不该管他们的死活。
韩元蝶别的是不记得,但她至少知道,萧景瑜登基后所册的皇后,并不是他的元配。
萧景瑜在登基之前,十年没了两位皇子妃。
韩元蝶觉得委屈极了,她殚精竭虑的想要避免二姑母的早逝,却亲手把二姑母送到死的更早的那条路上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混账,为什么要来祸害二姑母,自己明明救了他呀!
礼部官员宣了旨后,自然就是恭贺韩家,而且多少带点儿探究,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家,在京城丝毫不显,多的是比他们家显贵的人家都不敢谋求的皇子正妃之位,怎么会突然毫无征兆的落到他们家来?
当然,目光聚集之处就是准皇子妃韩又荷了,那些人心中不由的又嘀咕起来:不就是个普通姑娘吗,也并不国色天香呢。
韩又荷自然也茫然了一下,她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人生的唯一意外的事件,就是那件事了,难道,那位于公子,就是三皇子?
除此之外,再无解释了。
可就算是那样,解释起来也很勉强啊。
韩又荷不由自主的就想去找真正的当事人韩元蝶了,这个时候,韩老爷和许夫人都自然是让着礼部来人到里头坐下喝茶,一家子都因为这件事忙乱起来,并没有人看到,韩元蝶呆呆的站在门边,哭的那么伤心。
韩又荷看见了,连忙过去蹲下来看,终究是她看着长到这个年龄的宝宝,韩又荷一看就知道她这是真伤心了,忙问:“圆圆你怎么了?”
韩元蝶泪眼朦脓的看着二姑母近在咫尺的如花容颜,她还这样年轻,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要……
韩元蝶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韩又荷身上,短短的胳膊箍着她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韩又荷被她冲的往后仰了一仰,才终于稳住了没坐到地上去,不过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圆圆这样的异样,跟往日里的撒娇哭闹之类完全不同,她心里担心极了,拍拍她的背,急着问:“圆圆,你哭什么?有什么事你跟姑母说,嗯?”
韩元蝶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她也没法跟韩又荷说。
她只能在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懊悔,要是不招惹到萧景瑜就好了!她在心里把萧景瑜骂的狗血淋头,还很不恭敬的连同开国太、祖爷一起骂下来,顺便又把程安澜也骂了一回。
当时要不是他跟萧景瑜在一起,自己也不至于为了他招惹上萧景瑜啊。
看圆圆只是哭不说话,韩又荷抬头看一看,韩元蝶跟前的丫鬟碧霞香茹远远的站着,这会儿有点畏惧的看向韩又荷。
皇子妃!
这是韩家的下人难以想象的地位和荣耀,原本的二姑娘这会儿在众人眼中已经不一样了。
韩又荷叫她过来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
香茹忙赔笑回道:“回二姑娘话,大姑娘是好好的出来了,要来看热闹,先前也是笑着的,听完了那个旨意,突然就哭了。”
“没人惹她?”韩又荷觉得奇怪的很。
“没有,我就在旁边。”香茹连忙说。
韩又荷实在不明所以,唯一想到的会不会是圆圆听懂了自己要成亲,舍不得自己所以才哭的?
这一两年,嫂子病着,自己照看圆圆多,她确实很亲自己,小孩子不知道世事,只知道自己要嫁人,离开这个家,舍不得了也是有的吧。
这是现在想到的唯一有点可能的。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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