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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程哥?
    韩又荷问道:“谁?”
    “程安澜。”这是韩元蝶回答的。
    程安澜虽然隔了这么久没有出现在韩家,可一句程哥还是叫韩元蝶毫无疑问的想到了他,似乎只要是这个字,就不可能是别人。
    反而是韩又荷没有想到,虽然当年程安澜是经常翻墙进来找圆圆玩,可到底隔了这么多年,韩家的围墙已经有五年没有人来翻过了,就是现在已经又出现过一回,韩又荷也没立刻想到他。
    “程安澜?他又来了?”这人年纪不小了吧?韩又荷想,还不懂事吗?
    “没有吧。这谁知道?”六公主说:“我是说以前,以前不就是只有程哥敢来吗?不过说起来,如今程哥既回来了,我倒是可以卸差事了。”
    “什么意思?”韩元蝶奇道:“这是什么把戏。”
    六公主抿嘴笑,不过韩又荷在跟前,她想了一想,就光明正大的对韩元蝶附耳道:“那年程哥要去西北的时候,在你们家这园子水边上,他跟我说,他有几年不在,叫我帮他看着你。”
    “这什么意思?”韩元蝶简直不可置信。
    “嗯,就是不能叫人欺负你。”六公主笑道,当年的她才八岁,确实不太懂,反问了一句看着什么,程安澜就是这样回答的。
    这就是八岁的小朋友能明白的意思了,可是后来她们渐渐长大,不再是八岁,六公主已经慢慢的明白了起来。
    “谁欺负我了!”韩元蝶嘟哝了一声,突然觉得被程安澜这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家伙搞的不好意思起来。
    韩又荷在一边喝茶,一脸完全没听到的表情,虽然这样零星的一两句话,她多少就能猜到一点儿意思,可是这在她看来,这是无关紧要的,小孩子之间的约定,能有多大关系,且如今已经隔了五年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的韩元蝶,跟五年之前的地位不一样了,这是她做了王妃之后才慢慢感觉到的东西,以前韩家的姑娘,名声和性命一样要紧,叫人议论几句,或许会有很大的影响,但如今,当然不是不要名声,而是不管什么事,回旋的余地更大了,解决的办法更多,受到的影响会更小一点。
    所以,韩元蝶可以更大方一点,不用在乎那么多。
    韩元蝶一脸好奇的看着六公主:“那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啊?”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六公主笑着说:“我也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你嘛。”
    韩元蝶顺手就在六公主娇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真乖!”
    “不过你看,程哥一回来,还就真不用我了,他自己就救了你,多有趣。”六公主笑着说:“要说呢,真是专程侯在那里的只怕还不见得那样凑巧呢。”
    “也真是奇怪。”韩元蝶说:“他怎么就回来了。”
    这话音刚落,前头园子里就看见程安澜出现了,他走到跟前,看到三人,对韩又荷说:“咦,你好了?”
    他更高大了,像前世那么高了,半躺着的韩元蝶第一个念头还是这个,其他还是没怎么变,单从这一句话就明白了。
    三个人齐齐无语,包括六公主在内。
    还得是韩元蝶恢复的最快,终究她才是最熟悉程安澜的人:“你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我不能从你房里来呀。”程安澜表示他是有规矩的人,不能从韩元蝶的闺房出入,六公主开始笑起来,招呼了一声:“程哥。”
    “公主、王妃。”程安澜利索的打了个千儿。
    韩又荷就是再觉得她们家圆圆可以不那么在乎很多事,也忍不住说:“程将军救了圆圆,还想着上门探望,实在是多谢了,只是就是从门上进来,我们家也自然是会开门相迎的。”
    “走门口道谢太麻烦了。我就是看看圆圆好些了没有。”程安澜说:“还请王妃见谅。”
    唔,稍微还是有点长进的,韩元蝶想,五年前的程安澜只有前面那半句,现在知道说请王妃见谅了。
    程安澜端详了一下说:“看着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
    韩元蝶又无语了,她觉得二姑母大约会叫齐王殿下把程安澜打一顿吧。程安澜又对韩又荷解释了一下:“我没有进屋,就窗口看了一下。”
    韩元蝶说:“窗口也不行,你会把我娘吓着。”
    “我不会叫人看到的。”程安澜说。
    “那也不行。”韩元蝶道:“你得从门进来,就是麻烦也得走门。”
    “要有规矩呀。”韩元蝶简直好像在教一只大狗:“我们都是大人了,你要有规矩,不能总翻墙,走窗户,得规规矩矩的报了名字从门进来。”
    程安澜是真觉得麻烦,规规矩矩的拜访,从门口报名,长辈出面接待,人家也不见得让你见小姐,这种常识,程安澜还是知道的,见得到都是麻烦,更别说见不到了。
    可是韩元蝶这样说了,程安澜虽然不大情愿,还是说:“好吧,下次。”
    六公主在一边抿嘴笑,觉得程哥真笨,这样居然还不明白。
    ☆、37|20
    韩元蝶也觉得程安澜笨,可是她习惯了,她知道程安澜就是这样笨,在战场上,军营里他是英武果决,敢杀敢打的将军,脑子也是聪明的,并不笨,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就是笨。
    这是另外一种笨了。
    需要教,需要说出来,需要另外一个人明白,以前的韩元蝶就不明白。
    就比如在上一世的时候,程安澜远道归家,韩元蝶要亲自下厨去做个菜,这其实是表示欢迎回家的一种方式,可那一次程安澜曾说:“你去做什么,别切着手了。”
    他的意思其实是非常单纯的,他是真的怕韩元蝶并不常做菜,万一伤了手,可是这一种关心爱护,却被他说的这样不好听,这样难理解,让当年对他理解不深的韩元蝶误会为了嫌弃。
    可是当初的韩元蝶,因为要贤惠,也就默默的忍受了下来,并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如果当时的韩元蝶是现在的这一个,她说,我看到你回来了高兴,我就要做,那程安澜其实也就只能说,好好好,做做做。
    甚至他或许会说:“我来切。”
    其实,每一个闺阁少女在出嫁的时候,都憧憬着和丈夫琴瑟相谐,夫妻恩爱,韩元蝶也不例外,她就算不忿继母插手她的亲事,可这一件除了丈夫年纪略大,确实算不上委屈她的亲事,她也不至于抵触的把程安澜当了仇人。
    她在披上红盖头的时候,也是有过憧憬的,可惜她遇到了一个这样笨的男人,而她自己,大约也差不多。
    这样的事情多了,时间长了,夫妻二人慢慢的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竟直到了这一世的重新聚首。
    韩元蝶想,其实,到了后来,笨如程安澜,也多少有了点感觉了吧。
    当然,我也很笨啦,韩元蝶自己也这样想,就是在以前那个时候,其实仔细去想的话,程安澜也是对自己不错的,只是因为韩元蝶不再憧憬夫妻恩爱之后,也就不再想那些事了,她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敷衍着,贤惠着。
    真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真笨!
    韩元蝶晚间睡着的时候想,重新回来一次,才觉得自己真笨。
    韩元蝶已经彻底好了,又像平日里那样活泼爱笑了,甚至好像更活泼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中好生养了些日子,还是因为心结解开,豁然开朗,韩元蝶的眉眼似乎更加莹润了几分,紧致而饱满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刚刚长成的高挑玲珑的身材。
    韩元蝶已经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了。
    上一世韩元蝶只是小有名气,这一世因为家庭地位不同,就更加有名,不管去到哪一家,人家都在夸。
    在外头的时候,韩元蝶还是不会乱说话的,要论贤淑的模样,其实她驾轻就熟,这种事情,丝毫不难,只要娇羞的微微低头,声音放小,谦虚一下就可以了,不用说别的。
    这一日,是外祖父的寿辰,韩元蝶随祖母、母亲、婶娘等到王家拜寿,韩元蝶手里牵着弟弟信哥儿,信哥儿东张西望,他其实很少来这里。
    因为姐姐不愿意他来这里,虽然是外祖家,可韩元蝶有心结,每次王慧兰回娘家的时候,韩元蝶除了自己不愿意去,还哄着弟弟也不去,十回里头总有四五回能得逞。
    因王慧兰回娘家也不是很勤,所以信哥儿就来的更少了,今天这种事情,倒是不能不来。
    王家这两年更破败下去了,大舅舅被革职事件,对王家是很沉重的一次打击,不管是在家境上还是在对外交际上,如今王家来往的亲眷里头,韩家大约是最高贵的人家了,这是出了一位皇子妃的人家啊。
    是以韩家一行,从进门儿开始,一路就没见歇着空,谁都会上来寒暄说话,奉承许夫人的,夸韩元蝶和韩承信的都是有的,而王慧兰自然就更停不下来了,到底是王家的姑奶奶,这来的人多是王家亲眷,拉关系当然也是找王慧兰了。
    那些姐姐、妹妹、表姐,表妹、表姨,表侄儿、表姑母等等的称呼不一而足,就这样,王家本家亲戚都还没上阵呢。
    迎出来的就是王家大奶奶古氏,一脸笑的给许夫人请安,又招呼王慧兰和韩二奶奶并韩四奶奶,韩元蝶叫了舅母,古氏便笑道:“圆圆也来了,一早你妹妹念了你几回了,这会儿正在后头园子里招呼姐妹们,那边儿花开的最好,你也过去坐一坐。”
    韩元蝶只简单的应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韩承信也奶声奶气的叫舅母,古氏又笑道:“信哥好乖,你到里头跟哥哥们玩去吧。”
    说着,古氏亲自陪着韩家众人进了里头,这王家为了老太爷的寿辰,也是又布置了一番,不过也就只换了幔子,各处贴了大红寿字,门窗柱子,连同各处摆设之类已经好几年没有重新修葺更换过了,多少透着一点儿衰败。
    许夫人道了贺就坐下来,王慧兰这一头领着孩子给王老太爷磕头贺寿,王老太爷这是六十大寿,精神极好,一脸红光满面,很有寿延之象。
    前来王家贺寿的人也很多,差不多韩元蝶都不认得,但王慧兰认得的倒是不少,这边磕了头,就被好几人拉着说话去了,韩元蝶坐在一边无聊的很,王慧兰便道:“圆圆去跟姐妹们玩儿去吧,不用总坐在这里。”
    正说着,古氏的大女儿,韩元蝶的表妹王白梅进来,看到韩元蝶就笑道:“表姐来了,怎么在这里坐着,怪无聊的,去后头园子里去吧,姐妹们都在那边。”
    韩元蝶倒也不孤拐,她就是不喜欢王家,也不至于非要独自一个人,见信哥也跟几个小哥儿跑来跑去的玩了,便起身随王白梅出去。
    王白梅颇有点像古氏的性子,一说一个笑,很会说话,会招呼人,虽然比韩元蝶还小一岁,王慧兰却说过好几次说她比韩元蝶懂事会说话,她觉得韩元蝶就是被自己给惯的。
    王白梅引着韩元蝶往后头园子去,一路上也是言笑晏晏的,说着今天来了哪些姑娘之类。王家的宅子比起韩家的差了远了,不仅是小许多,种的花草树木也少许多,韩元蝶当然记得她们家的格局,这园子的每一处她都很熟,走了半截便不由道:“姑娘们这是在哪里坐呢?”
    “在引蝶轩呢,这正是开桃花的时候,那边上几树桃花开的最好。”王白梅笑道。
    韩元蝶就道:“那咱们怎么走这里,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这里都快要走到外宅的边上去了。
    “那边路上前日吹风,倒了一棵树,砸在路上挡住了,不好走,才宁愿走这里的。”王白梅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才回答的。
    韩元蝶平日里不大来王家玩,多半都是这种贺寿之类必须来不可的时候才来,且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头厅堂里坐坐罢了,园子来的极少,就是来了,也是丫鬟领着直接到某处坐着罢了,王白梅显然没想到韩元蝶能这样熟这个地方,回答听起来就迟了一步。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迎面就走来了两个青年公子,其中一个韩元蝶是认得的,就是大舅舅的长子,王白梅的哥哥王询,王询旁边那个个儿稍微高一点儿的锦衣公子,韩元蝶就不认得了。
    王白梅连忙招呼:“哥哥,梁公子。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韩元蝶只是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表哥,王询也只说了表妹好。
    然后王询对王白梅笑道:“祖父刚才收到的贺礼,有一幅字说是极好,特意打发人来请梁兄去赏鉴一番,我这便陪着梁兄过去。”
    他在对妹妹解释,却看了韩元蝶好几眼:“梁兄师从章太傅,一笔字连张老也是赞不绝口,祖父向来最喜的。”
    韩元蝶只当没看到没听到,没想到王询还居然点上名了:“可巧今儿是祖父他老人家的好日子,表妹向来善画,这画一幅今日之景,再请梁兄题诗,献给祖父,这可再没人比得上的。”
    韩元蝶觉得这王询简直有毛病,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锦衣玉带,手执纸扇的梁公子,模样儿长的还真俊秀,不仅是拿得出手,简直直可媲美萧景瑜了。穿戴更是华贵,把王询甩了好几成去了。单那纸扇上坠着的一枚玉坠儿,价值只怕也在千金以上,只不过一脸傲气,仿佛在脸上就写着浊世翩翩佳公子七个字。
    韩元蝶这样毫无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公子,又看了一眼王询,表示这句话我听见了,却不答他这个话茬子,只笑着对王白梅说:“我们快过去吧,别挡着人家。”
    王白梅都觉得有点尴尬起来,像她这样会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可以说什么话来了,只得应道:“嗯,我们过去吧。”
    然后就跟韩元蝶走了。
    王询站在原地,脸都涨红了,看都不敢看那位爷一眼。
    平日里不管是自己随父母去韩家,还是韩元蝶随母亲来王家,韩元蝶虽然与王家不亲近,但也还有礼有节,和表哥表妹说话见礼,那也是没什么大矛盾的,无非就是淡淡的,不亲热,但也不失礼。
    王家当然也动过希望王询能娶韩元蝶为妻的心思的,也想方设法为他们制造着青梅竹马两厢情愿的机会,不过随着韩又荷生儿育女,王妃位看起来稳如泰山,韩元蝶一向冷淡,对王家人能避就避,就连王慧兰,只要听王家提起这样的话头子也是立刻避开,王家才慢慢的歇了这心思。
    但王询终究是表哥,姑表兄妹已经是非常亲近的关系了,他觉得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韩元蝶也不能不认自己这个表哥。
    礼节总是该有的吧。
    王询是真没想到自己都搬了祖父这一尊佛出来了,韩元蝶竟然还能这样一点儿脸面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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