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注视着深秋的萧瑟,隔壁大厦玻璃幕墙反射出鱼鳞般的光彩,有些刺眼,令人烦躁,一如工作区不断响起的电话声,以及客服小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道歉语。
“李总好啊。”
林跃亲切地打招呼,然而他的笑脸落在李一梵眼中,犹如魔鬼无情的嘲弄。
他很清楚蒋南孙是怎么进去的,蒋母和黛茜到处托人打点的时候,他给唐欣打电话,要她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去做章安仁的工作,拉蒋南孙一把。
然而唐欣是怎么回答的,唐欣惊讶于事到如今他还在为别人着想,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自求多福。
得到前妻的忠告后,这些天来他小心翼翼地管理公司,生怕被那条毒蛇咬一口,然而再怎么防也于事无补,对方似乎很熟悉金融公司的业务流程和监管漏洞,在举报违规的同时,还挑动了客户的神经,那些大户纷纷打来电话要求撤资或者赎回,公司现在的情况有点像银行发生挤兑,流动资金根本无法应付,一旦发生实质违约,那么更大的风暴也会随之而来,那时节公司将要面临的就是破产清算了。
“章总好。”
李一梵站起来招呼道,整个人少了标志性的彬彬有礼,颇有一些败军之将不言勇的姿态。
林跃在沙发坐下:“听说李总这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不胜其扰?”
李一梵说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章总应该比我清楚。”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贵公司变成这样是我在背后使坏一样。”
“难道不是吗?”
“不,你搞错了,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我只是向金融监管部门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举了几个例证,希望他们能够在下次修订法规条例时,查漏补缺,亡羊补牢,避免可以对金融市场造成系统性动荡的黑天鹅和灰犀牛,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吗?”林跃眯着眼睛看着李一梵:“难不成……那些例证影响到李总的公司了?那我可真要说声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的,误伤,误伤友军啊。”
李一梵的眉毛在跳,嘴角在抽,他是真想一巴掌拍死对面看似谦虚实则嚣张的小狐狸,本以为章安仁也就是背地里玩玩阴谋诡计,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中要麻烦,之前所谓的“忠告”,现在看来还真没撒谎,那确实是“忠告”。
“我一直以为章总是设计型和管理型人才,没想到对于金融领域的事情也很在行。”
“不瞒李总,除了设计、管理、金融,还有几个领域我也挺有研究的,比如经侦,比如网络技术。”
“哦?章总可真是学富五车呀。”
“那当然。”林跃也不谦虚,把放在一边的公文包拉开,拿出一个文件夹往李一梵面前一推。
“这是什么?”
“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李一梵怀着忐忑接在手里,翻开文件夹一瞧,映入眼帘的是“卷宗”二字。
他用手翻了翻,速度由慢而快,脸色变化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跃说道:“这份文件只要往国际刑警组织一寄,等待李总的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
李一梵完全失去了一个绅士该有的沉着,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私募基金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它对客户的信息审查不像公募基金那么严格,金融监管机构对其难以形成有效控制,因此受到许多不好抛头露面的富人的钟爱,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也可以讲私募基金属于半灰色地带,极容易触碰监管红线,而且有些领域是不允许它们进入的,于是一些机构通过中外合资基金的方式,避税天堂成立公司,hk为中转点,再把它们包装成外资送入国门,一来对比公募基金有更高的保密性,二来披上了合法投资的外衣。
李一梵手里的卷宗,记录了墨西哥毒枭洗黑钱的财富转移过程,其中一部分就是在hk伪造来源投入他名下公司控制的基金,到国内拐个弯儿,再出去就成合法所得了。
就像章安仁说的,这东西要是落到国际刑警组织手里,要求这边协查,不用半年,也不用一季,十天半月他的公司就得玩儿完,搞不好人都得进去呆一阵。
他认为之前已经是最坏的局面了,可是没想到,对面坐的人手里还有一颗王炸。
林跃把文件夹重新塞回公文包:“我说过,激怒我的代价你付不起,如果不是唐欣在床上百般讨好我为你求情,让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她的孩子有一个好的未来给你留条退路,相信我,你不会看到这些东西。”
李一梵:“……”
关于唐欣的那段话说得很难听,放在以前他会认为这是一个小人对一位绅士的羞辱,属于曹贼的厚颜无耻,暴戾乖张,但是现在,他根本没有愤怒的底气,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捏在章安仁手里,对于一个万事都要计算性价比的实用主义者来讲,无论怎么算,得罪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见蒋南孙。”
“我来找你为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应该继续追求蒋南孙,然后……”
他眨眨眼,说了一席话,李一梵面露为难:“这……章总,我做事情是有底线的。”
林跃说道:“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没有底线的,何况我又不是叫你去抢劫杀人,所以这是一个选择题,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和你的道德观,你是要前者还是要后者?”
他点点腕表:“你有一分钟时间考虑。”
实际没到一分钟,在秒针转了半圈多一点的时候,李一梵点点头:“我答应你。”
林跃提着包站起来:“合作愉快。”
李一梵强忍着内心的屈辱,跟他握了握手,亲自把人送离公司,看着走进电梯的背影一阵恶寒,喜欢跟人讲代价做交易的人……神话里称呼他们魔鬼。
……
林跃觉得自己身上的煞气还是不够重,因为自己给李一梵忠告,李一梵没听,结果现在掉坑里了,他给杨柯忠告,杨柯也没听,公司步入正轨,接了一单生意又迎来唐欣加盟后,就主动给朱锁锁打电话,还说是自己威胁他曝光潘玲玲和唐欣的跳槽意图,他被逼得没有办法,所以一直躲着朱锁锁。
林跃这边是债多不压身,完全不care朱锁锁想把他一刀一刀切碎然后剁成肉酱喂狗的心理,他在意的是跟电视剧里大概情节差不多之下的小细节,知道财务总监潘玲玲、项目总监唐欣由精言离职,杨柯的想法是跟叶谨言唱对台戏,而且顺利打响第一炮,拿下了青浦第81号地块的开发权。
现在的杨柯可以说意气风发,别说不把章安仁当回事,一副叶谨言来了都得跪的样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朱锁锁没有过去做他的秘书,因为精言集团一下子走了三员大将,叶谨言要对付章安仁会更加吃力,按照范金刚的判断,董事会成员想的是精言内地上市后趁机减持股票,狠狠地捞一票,而谢嘉茵、章安仁似乎是为稀释叶谨言的股权,关键时刻踢他出局,实际上针对股份的争夺已经在h股开始了,股东们都在有节制地购入公司股票,为国内上市通过后的大战做准备。
范金刚还说叶谨言开除朱锁锁实际上是在保护她,了解了这些以后,她当然不好给杨柯做秘书,因为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叶谨言啊,成熟、沉稳、威严,有男人味儿和大人物的独特魅力,至于谢宏祖那个妈宝男……现在是朋友之谊占了上风,而且她对舔狗越来越没感觉。
听到范金刚说叶谨言最近压力很大,呼唤他的时候用了“范锁锁”这个称呼,她呢,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范金刚也很细心地给了朱锁锁叶谨言外出考察的行程单,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去找他。
跟电视剧里的情节差不多,朱锁锁去见了叶谨言,并且主动示爱,结果碰了个软钉子,她气急败坏地逃回家,看到大献殷勤的谢宏祖,出于气叶谨言的想法也好,退而求其次的想法也罢,总之她接受了他的求婚。
这对于蒋母来说是一件喜事,而喜上加喜的是,蒋南孙到底是建筑学院高材生,因为平时表现良好,还在监狱里帮忙做区域规划和装修设计,经过多次减刑,第二年初夏正式刑满释放。
蒋母要去迎女儿出狱,朱锁锁要去迎闺蜜出狱,谢宏祖这个未婚夫负责开车、准备火盆什么的,他还拉了小鹤的壮丁,那边蒋父和蒋老太也表示如果身体允许,也会到场接人。蒋南孙的小姨黛茜当然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还带了一个人来,一个让朱锁锁火冒三丈,拎起手包就想打的家伙。
没错,是章安仁。
朱锁锁想不通,黛茜为什么要带这个害得蒋南孙锒铛入狱的人渣过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我来接你出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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