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飞鹰卫是代替不了地面斥候的,因为地面斥候除了侦查敌人的情报以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屏蔽战场信息,不让敌人的斥候侦查到情报。
譬如眼下的桂川战场,双方三十万人,正面列阵十余里,而斥候就要撒出双倍乃至三倍的距离,来警惕对方是否有从其他地方进行绕后偷袭的部队。
而斥候之间的交锋,往往是最为残酷的。
——————
在桂川下游的茂密丛林中,一支轻装的明军斥候队伍正悄然穿行,他们带队的是总旗杨富田,出身南军,经历过东昌、藁城、夹河等战役,是一个经验丰富且直觉敏锐的斥候。
他带领着这支精干的队伍,负责侦查幕府联军左翼(明军的右翼)的动向和搜集情报,他们已经距离主阵线有一段路程了。
杨富田身着一袭有别于普通明军的深色衣袍和牛皮甲,腰间悬挂着锋利的短刀,身后背着弓,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丛林和河流,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敌人踪迹。
身后的斥候队员们也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些斥候的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一群在林中穿梭的幽灵。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丛林的宁静。
杨富田立刻挥手示意队伍隐蔽,他们迅速策马绕到了另一侧茂密的灌木和树丛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身着日本武士铠甲的骑兵出现在了视野中,他们的将领是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狰狞的武士,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太刀,正是倭军的斥候将领佐藤义之。
正面的倭军斥候,在与明军斥候的对抗中,很明显地落入了下风,因此,他被迫亲自带队从南侧绕行,侦查明军的动向.没办法,倭军既没有热气球也没有望远镜,除了人工侦查,别无他法。
而且,佐藤义之还肩负着给倭军奇兵探路的任务。
因为倭军是本土作战,而京都附近有很多寺庙,所以一支倭军奇兵,就藏在了不远处的向西寺中。
佐藤义之带领着他的骑兵队伍沿着小路迅速行进,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佐藤义之忽然勒马停下。
他的余光刚才扫到了地面上似乎被从此打扫过的某些痕迹,再看看另一侧被砍下来一块的带叶树枝,佐藤义之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
突然,一声呼啸的箭矢划破了空气,一名他身边的倭军斥候应声落马。
倭军斥候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了敌人的伏击,在查明方向后,佐藤义之大吼一声,挥舞着太刀冲向了明军斥候的藏身之处。
明军既然被察觉出了刚才匆忙遮掩的痕迹,这时候也不再躲避,纷纷从藏身发起攻击哪怕是在树丛中,他们的弓箭精度也很准,很快就给倭军斥候造成了一定的伤亡,然而倭军斥候骑兵队伍人数众多,也算是训练有素,他们迅速下马组成了战斗队形,手持弓弩向明军冲了过去。
在激烈的互相射箭中,明军斥候队员们展现出了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出色的技战术水平,他们靠着丛林地形开始牵着马匹且战且退,但由于人数上的劣势,明军开始逐渐被倭军拉进了距离。
“不能再打了,撤!把情报传递回去,这里遇到大队倭军斥候太反常了,八成是敌人要从南侧绕后。”
杨富田咬了咬牙说道:“我殿后,伱们撤。”
大家沉默了下来。
“我留下!”
“我也留下,若是回不去就给我妻儿带封信,在我帐篷里。”
这时,刘兴祚和李忠站了出来,刘兴祚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勇士,而李忠则是一位机智过人的斥候。
刘兴祚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斧子顶在最前面,每一次挥斧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倒地,为明军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刘兴祚大声道:“诸位兄弟快走!明年给我烧点纸,我刘某人在这里谢谢兄弟们了!”
“好汉子!”
“快走!”
李忠弯弓搭箭又射杀一名倭军。
“你放心,我们会照顾你妻小的。”
杨富田拱手道:“拜托诸位了!”
随后明军斥候收拢马匹和受伤的同僚,在刘兴祚和李忠的掩护下,明军斥候队伍从丛林的另一侧成功撤离了战场。
而两人边打边走,却愈发深入丛林了,并且还无法携带马匹一起移动。
刘兴祚又砍杀了一名冲上来的倭军,随即在树后躲避箭矢,他还有闲心问李忠:“你怎么没走?你不怕死吗?”
李忠手上连珠箭接连射倒倭军,一时压得倭军不敢上前,咧嘴笑了笑:“汉家儿郎,哪有怕死的?这不比死在内战里强多了。”
“再说了,谁说一定死在这?”
李忠大喝道:“听我的,等我喊你跑,你往东边的跑,我这里还有发烟罐。”
李忠很机敏,他迅速观察了周围的形势,找到了一条可能得撤退路线。
那就是向远处的佛寺跑。
李忠扔出明军新给斥候列装的发烟罐,这玩意主要靠氯化铵作为发烟剂,是工坊按照姜星火指导尝试制硷的副产品,原材料不太好制备,而且体积偏大,所以只能小批量生产,但拿来给斥候小队用倒是完全可以。
“不好!”
佐藤义之面色一变,向西寺可是还藏着一支奇兵呢!
而李忠掩护着刘兴祚开始在丛林里向佛寺方向跑,同时还不忘留下一些标记和陷阱,以迷惑和阻击敌人的追击。
——————
而在正面战场上。
当双方接近到目视所及范围内,清晰地观测到对方军阵的动态。
在明军距离河流近百步左右,倭军距离还有好几里的时候,明军前军停止了进军,而倭军也开始减速,双方互相警惕着。
明军前军,李景隆等一干将官骑在马上,身穿铠甲,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目光凌厉,紧盯着前方的倭军大营。
这是一次真正的正面对垒,双方的兵力加起来到了三十万人的总人数,在战场周围所有位置都有斥候遮蔽且中间有一条河流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什么奇袭可言,更没有半点花架子,只凭藉双方的战术素养和军械优劣决定胜负.这一点双方都深知,谁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冷冽的杀气所凝成的气氛甚至让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倭贼的阵形似乎有说法,五个大方阵摆在前面。”
“嗯,看见了。”
“副帅,我军要不要趁敌人立足未稳发起突袭,直接冲破倭寇防线?”
李景隆摇了摇头道:“不用着急,前军先按计划搭浮桥过河,看倭军来不来,若是来就用火炮轰,若是不来,我军则可从容渡河。”
实际上,在十万明军面前,莫说桂川这种小河,就是真正的大江大河,也真就不算什么阻碍。
以明军的舟桥水平,随军都携带着大量的器械,更有专业的工兵,在桂川上架起来几十座浮桥也不过是须臾之事罢了。
而且明军还有最重要的倚仗,那就是火炮。
明军的野战火炮,比当面幕府联军的炮车要轻便的多,准头、射程和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明军根本不怕传统意义上的“半渡而击”。
只要你敢来,那火炮就可以隔着河跨射。
待彻底确定好桂川的水文条件后,负责指挥前军的副帅李景隆一声令下。
“渡河!”
众将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这些备倭军早就憋坏了,在山东那几年一边训练两栖登陆,一边忍耐着砍死这些倭奴的冲动,就怕打草惊蛇,导致计划出岔子,而现在总算是要发动进攻了。
当面的幕府联军。
畠山基国问道:“要前进来阻挡明军前军过河吗?”
“不行。”
斯波义将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但他为了照顾对方的面子,直接给出了答案:“虽然看不见明军前军后面有什么,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火炮明军把火炮放在了前军和中军之间,只有这样,明军才敢从容渡河。”
“说不得明军就吃定了我们这么想,才会放他们从容渡河。”
这就是到底是不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问题了.
“试试就知道了。”
足利义持这时候紧紧攥着缰绳,咬着嘴唇说道。
是了,实践出真知,其实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上去试试。
很快,畠山基国就带着两千骑倭军上去掠阵。
“敌袭!敌袭!”
工程兵听到前面明军的高呼,顿时有些骚动了起来。
但很快他们就安心了。
“轰!”
明军的炮弹打了过来,开花弹落在了前军阵前的空地上,如同炸开了一朵灿烂夺目的烟花。
这是在校准弹道,同时,也是警告。
——不用试探了,明牌告诉你,炮兵就在后面,我们就是要强渡桂川正面决战。
而明军的火炮打的很远,显然是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
畠山基国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仍旧是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前,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的阵形也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井然有序。
眼见畠山基国头铁到非得试一试明军是在拿一门炮诈他们还是主力炮群都在,指挥炮兵的平安得到朱能的命令后也不犹豫,直接下令开火。
虽然炮火不太容易击中高速移动中的骑兵,但明军既然选择了堂堂正正决战,眼下作为进攻方,渡河就是第一要务,主力炮群出现在中间,不是什么需要太过遮掩的事情。
“砰砰砰!”
火炮的声音密集而猛烈,伴随着硝烟弥漫,炮口喷吐出一团团火光,一枚炮弹砸在了前方倭军骑兵的阵列中间,瞬间就有倭军倒下。
而这些倭军在遭遇炮火打击之时,表现得也比较冷静,虽然战马有些不受控,但还是开始有序地退了下去。
明军将士们见此情状,也是纷纷继续渡河。
眼下也就是明军渡过来的主要是步兵,没多少骑兵,不然的话,非得追出五里地去不可。
而这头试出来了明军的炮兵位置,幕府联军也有了计较。
赤松义则开口道:“现在不能贸然行动,除了火器这些,明军的阵形并没什么特殊之处,而且我军的骑兵不擅长冲阵厮杀,不能贸然冲击,免得吃亏,还是以守代攻的好。”
众将纷纷颔首赞成。
大军列队停止了前进,在明军阵前摆开阵势,开始布置阵型。
野战跟守城战不一样,野战的情况下,倭军的选择要多得多,他们完全可以依靠车阵或者挖掘壕沟,可以用来对抗正面的火铳方阵,也可以规避炮火的伤害。
明军的火炮虽然犀利,对倭军形成了代差打击,但这些幕府高层也不是傻子,其中不乏能称得上名将的存在,所以关于如何规避明军的优势火力,办法很快就都琢磨出来了。
倭军的战车数量有限,所以出现在战场上的这些都是改装的板车,不需要使用马,只需要人推着这些战车摆好位置形成掩护,然后让士卒们躲在后面就行了,比躲在盾墙后安全得多.而在两侧,由于战车数量不够所以没有条件的倭军也开始了掘土挖掘壕沟。
靠前指挥的李景隆用望远镜观望了一会儿,说道:“让已经渡河的骑兵上前,中军在大炮阵地之后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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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第7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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