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哈里木一边吃着面一边说道:
“今年夏牧场那里草挺好的。草长的好,我们的牛羊吃的好,其实也有不少的野生的家伙在,鹿、狍鹿子也不少,还能看到成群的野山羊。这些东西又引来了狼、狐狸……反正晚上嘛,动静大的很。”
李龙听着挺向往的。自己是一直有事,不然的话,真应该跟着去夏牧场看看。
“今年各家都有了收音机,大家没事的时候,骑马跟着羊群,带着收音机也挺舒服的。我这次回来要带一些电池。其实各家电池都有呢,就是怕用了之后不够。”
李龙想起来县里给奖励的便携收音机,便说道:
“我还要给你说件事情。”
他把自己修房子上了自治区的日报,然后因为这个被表彰奖励的事情给哈里木说了一下。
“这个收音机,我再买一台,呆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一台放到你家里,让你母亲拿着听,另一台放到玉山江的家里。”
哈里木点点头。刚才到了李龙家里,他看到了电视的天线,李龙也告诉了他,自己家里有电视、收音机,既然李龙不缺,那放到自己那边院子里也是可以的。
“因为你们,我被表彰了,还去自治区参加了会议,”李龙笑着说道,“所以呢,荣誉归我,奖励归你们,咱们刚好一家一半。”
哈里木听着笑了起来。
李龙又问了一些夏牧场那边的地形、气候情况。哈里木告诉李龙,夏牧场地势很高,但有那么大片地方其实是挺平的,类似于山间草原,那里也有河流、松树,也能找到温泉,更远的地方还有常年没化的冰川。
李龙听着暗自感叹,这地方算是后世那些徒步旅行的人梦想的地方吧。
吃过饭之后,李龙开着拖拉机带着哈里木又来到了供销社。
他记得股长李向前那里也有步枪子弹,便让哈里木在拖拉机上等着,自己去了办公室。
“你的那个牧民朋友要子弹打狼?这没问题。”李向前拿过稿纸撕了一张,写了个条子,签了自己的名字后递给李龙:
“拿着去保卫股,支两百发子弹。两百发够了吧?”
“够了够了。”李龙喜出望外,“股长,早知道拿子弹这么方便,我早就应该找你了。”
“还不是你对咱们供销社不了解?”李向前笑骂道,“亏你还是社里的人呢。难道你不知道咱们的前身是粮食征购队吗?那是拿着枪出去征购粮食的……”
“那不是抢粮吗?”李龙故意和他抬杠。
“扯蛋!什么抢粮?那时候是有土匪的!征购粮食自然是买粮了,买了粮往回拉的时候,不带枪是会有人抢的,明白吗?臭小子!”
李龙嘻嘻哈哈的开了玩笑,拿着条子去了保卫股。
保卫股侯股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看条子,又看了看李龙,慢慢说道:
“小李是吧?两百发超出了你们李股长支配的限额了。你拿着条子去找魏主任签个字——不是我为难你,你们李股长不知道新规定,我们股这一级的现在只能签批一百发子弹……”
“好的。”李龙拿回条子,去找魏主任签字。
魏主任在知道是给山里的牧民兄弟拿子弹,痛快的签了字,还问李龙够不够。
李龙自然说够了,然后拿着条子去找侯股长。
侯股长已经给李龙准备好了子弹,还给他拿了一个半新不旧的挎包装着:
“挎包送你了。回去给你们李股长说一说,没事别光在那里吹牛谝闲传子,有空学一学上面新发的文件。”
李龙点头答应着,提着一挎包子弹去到了采购股,把话带给了李向前。
“还有这规定?”李向前也是很意外,“那我还真得看看。老侯还给你一个挎包?不错,挺够意思的。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翻翻文件,免得碰到了让他笑话……”
李龙盲猜这个侯股长和李向前关系应该不错,只是侯股长不擅开玩笑,说话少,和李股长性格不一样了。
他提着一挎包子弹出去,到拖拉机那里,连挎包一起给了哈里木。
“这么多?”哈里木提着子弹有些意外,“你从这里领到的还是买到的?多少钱?”
“不要钱。刚才给你说的那个,我得了奖励,我们单位也有奖励。现在领导对我和你们的事情比较支持,这些子弹就算是支援牧区兄弟们的。”李龙发动着拖拉机,坐上去说道:
“这也是你们应得的,不用想那么多。”
哈里木笑笑,他才不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不管怎么说,李龙兄弟帮着自己找到了这么多子弹,至少夏牧场那十几个毡房,大家这一夏天子弹是够用了。
毕竟不是猎人,只需要将不怀好意的野狼等野兽打死打走就行了。
绰绰有余。
李龙开着拖拉机又到了百货大楼。他问哈里木需要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哈里木摇了摇头,李龙便熄火下车,先去买了一台便携收音机,五大盒电池,又买了一些盐、方、砖茶。必须品多一点无所谓,少了就比较麻烦。
把这些东西买好后,李龙又开着拖拉机去了趟药材公司,买了一些常用药品。
这些东西先前哈里木他们走的时候李龙都买过,但这快两个月过去了,李龙估计应该用去一大部分了,需要进行一定的补充。
把药材放到车里,哈里木觉得李龙这回应该要回大院子了,但他又猜错了。
李龙开着拖拉机来到了县食品公司肉店。县里的肉店分两拨,一拨卖大肉,一拨卖牛羊肉。大肉店肉卖的比较快,牛羊肉卖的略慢一些,东西也少。
“来三只羊。”李龙下了拖拉机,进去后直接对着店员说道。
店员是个维吾尔族,看到李龙后没有说话,不过听到李龙的话后,愣了一下,问道:
“你要多少?”
“三只。”李龙重复了一遍,“克郎子羊,三个,有没有?”
“有呢,不过你钱够吗?票够吗?”
李龙掏出一沓大团结放在柜台上,又掏出一沓肉票来。肉票他有不少,一直没怎么用。家里吃的肉基本上都是从山里弄来的,不需要票也不需要钱。
今天不一样。
店员一看那些钱和票,目测是足够了,立刻转身,去铁钩子上取羊。他这里有磅秤也有台秤,这时候就需要上磅秤了。三只克郎子羊放在磅秤上过了一下,李龙看着店员慢慢加着秤码,最后算下来,六十八公斤。
小黑板上写着羊肉一公斤一块一毛五,比市场的便宜,但需要票。李龙这边数钱数票,那边店员给把羊肉放在柜台上,他看到李龙啥也没拿,便给找了袋子装。
能买三只羊,送个袋子不算啥了。
七十八块两毛钱,李龙数了八十递过去,店员给找了一块八毛,上面还沾着膻味儿。
李龙也不嫌弃,把这个和其他钱放一起装兜里。店员还问:
“要不要剔了?”
“不用。”李龙摆手,“我直接拿走了。”
三只羊装了两个袋子,这时候袋子通常都比较大,一个装两只羊一个装了一只羊。
哈里木见李龙直接提着羊出来,他不确定这羊是不是给自己买的,所以先前没拦。
“这两只羊呆会儿你拿回去,一只放你妈妈那里,老人家和孩子需要多补补身体。一只放到玉山江家里,一样的道理。”
“不不不,李龙,家里不缺肉……”哈里木觉得这回事情有点大了。“你听我的。”李龙这回比较坚持,“其他的东西是你带到山里去的。你们那里能吃得上肉,但家里不一样。肉放少了,老人舍不得吃,对身体不好。”
哈里木不说话了。他知道李龙说的是实话,家里的确有肉,那肉还是李龙上次带过去的。老人家做成了风干肉,隔几天吃一点儿。昨天回去的时候,母亲说了李龙过来修补院子的时候宰了只羊,当天吃的手抓肉,纳森和萨斯肯吃的非常的香。
虽然老人家只是表达一下当天孩子们特别的开心,但哈里木其实也知道,老人和孩子开心的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吃到肉了。
大块的肉。
他没有再说话。
“那一只羊是我的,你看,很公平,咱们三家,一家一只羊。”李龙笑着指了指单独的那个袋子说道。
“好。”哈里木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
拖拉机开回大院子,李龙和哈里木一起,把东西往马背上放。
“放不下的话,我开着拖拉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李龙看着哈里木往马背上放东西,有点担心放不下。
“不用。可以放下。”这方面哈里木是行家,他先把盛着两只羊的袋子放在鞍子后面捆好,其他的东西就放在马鞍两边夹袋里。收音机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他最后拿着盒子准备上马后放在鞍子前面。
看着哈里木把东西一样样搭配放好,李龙也挺佩服的。这玩意儿也不是谁都能搞定了。不过想想他们每年两次转场,要把那么多的东西一样样放马上带走,没这点功夫真不行。
哈里木把东西放好后,和李龙道了个别,便骑着马离开了大院子。
回到牧业队的留守点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哈里木先去了玉山江家里把羊放下,说清楚是李龙带过来的,玉山江的妻子无从推辞,默默的收下了。
女人拿刀开始收拾羊肉——这大夏天,羊肉想要保存住,就只能风干。
至于收音机,她在玉山江转场之前就用过,知道怎么用,所以看到收音机其实还是挺高兴的。卸羊的时候把收音机打开,听着里面的节目,感觉非常的好。
哈里木回到自家院子,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牵马到旁边拴好,弄些草料给它吃,然后便开始处理羊肉。
收音机交给了老太太让她去摆弄。
老太太知道这羊和收音机都是李龙给的后,便说着让哈里木记得等羊转场回来后,要多给李龙给几只羊。哈萨克族人没有乞丐,会互相帮助。他们受了李龙的帮助,在有能力的时候是要还回去的。
至于哈里木给李龙带过去的皮子和鹿角,在他们看来并不算什么,远没有羊、收音机用处大。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
哈里木默默卸着羊,他把一部分骨头剔下来,在院子里支起锅来煮上,剩下的便做成风干肉。
纳森和萨斯肯放学是跑着回来的,昨天哈里木回来后说今天不走,他们两个非常的开心,今天跑回来就是担心父亲离开了。
闻到了锅里的肉味儿,两个孩子都惊喜的叫了起来。哈里木看着两个孩子开心的模样,他也笑了。
第二天一早,哈里木送纳森和萨斯肯去上学后,便骑马带着东西往山里而去。
三天后,他赶到了夏牧场自己家的毡房那里,妻子不在,骑马放羊去了,他把一部分东西放进毡房里后,骑着马去找玉山江。
玉山江家的毡房距离哈里木家的不远,这时候玉山江也不在毡房,正在草原上放羊。
哈里木把事情给玉山江说了一下,特别是两家的院子以及用水的情况,还有孩子的书包、羊。
玉山江扯过一根草叶子,想了想说道:
“李龙,真正的朵森。其实嘛,这件事情也好办的很。他照顾我们的家人,送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嘛也可以给他送东西嘛。
这几天不是有群狼很讨厌的嘛,晚上经常过来想偷羊,你把子弹拿回来了,这两天我们就可以把那群狼打掉。
后面碰到那些豹子什么的,能打就打下来。那些皮子等我们转场回去的时候都送给他了。”
哈里木点点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现在手里有这么多的子弹,大家分一分,一家怎么也能弄个几十发。有这些子弹,能打到不少东西了。
哈里木离开后,李龙在院子里就开始卸那只羊。其实真要说起来,家养的羊肉味道肯定是要比野山羊味道好的。
李龙吃野味,一来是多一条吃肉的途径,不要钱的肉,谁不想吃?二来当然也是尝尝野兽的味道。
这一只羊其实也是不够的。他打算明天再去买只羊。眼下的羊肯定不够。他计划着自己这边留半只,剩下的半只拿回去分给丈人顾博远和老罗叔。
而一整只羊就放到大哥那里,毕竟老爹老娘,大哥大嫂,二嫂,还有四个娃娃要吃,少了是不够的。
顾晓霞回来的时候看李龙正在解羊,便问了问情况。
知道李龙给哈里木和玉山江家里都拿了羊,顾晓霞点头说道:
“应该的。都是老人孩子,得多加强一下营养。”
“明天我再去买只羊,到时送到队里。”李龙说了自己的打算,“你爸、老罗叔,还有老爹老娘那边都要分一些。”
顾晓霞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丈夫能挣钱,怎么自然他说了算。况且李龙钱在这些方面,感觉都很公平,也很合理,她自然乐意。
顾晓霞去做饭,李龙继续收拾着这些肉。天热,有些肉要风干,有些肉要燷上,还有些肉可以先泡上。
吃过晚饭,两个人看电视的时候,李龙又断断续续的给顾晓霞说着最开始进山时和哈里木、玉山江在山里打猎的事情,包括这一次哈里木过来带着的那些皮子、鹿角和鹿茸。
“那些东西要卖掉的话,值一千多块,他说送就送给我们了。”李龙叹了口气说道:
“我照顾他们家人本身就是应该的。给他们买东西,就算钱从这里面扣,扣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相信不相信,等冬到他们转场回来,肯定又会送来一堆皮子,而且不要钱的那种。这样下去,欠不欠的,说不清楚了。”
顾晓霞听着笑了。她知道李龙不缺钱,自家不缺钱,也知道如果李龙要把钱给哈里木他们,他们也不要。她想了想说道: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对他们来说,家人有人照看,他们也安心。
至于皮子鹿角,我想在他们看来,其价值并不见得比家里的那口压井来的贵重一些。
你也别想太多,别有太大的压力。东西在这里放着,咱们慢慢给他们送东西嘛,反正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一辈子的那种,慢慢来,不急。”
李龙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清早,顾晓霞去上班,李龙开着拖拉机便去了食品公司肉店,又买了一只羊后,拉着就往队里跑去。
到了队里,他先去把肉给顾博远和老罗叔送了,然后才到了大哥的院子。
老娘杜春芳在,大哥大嫂二嫂都不在。
“你大哥他们去地里干活了。”杜春芳笑着说道,“说是那个打瓜地里的草又长起来了,去薅草了。你这是没事了?”
李龙把羊提下来说道:
“买了只羊弄回来给你们吃。他们不在,那我先把羊给剔了,等会儿老娘你看着锅把肉给燷一下。”
“中哩。”杜春芳先点头,然后又埋怨道,“家里有肉,还买啥羊哎,乱钱。”
“那钱挣了不就是的嘛。”李龙笑笑。
他打算等大哥回来,把种打瓜的注意事项好好说一下。(本章完)
518.第518章 还不完的人情债:谁欠谁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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