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木子的过去
    院长最近高血压加重，是个不妙的征兆。
    她老人家节省惯了，什么都愿意拿给身边的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就唯独苛刻自己。
    如果不是木子及时发现。
    藤井树估计院长她老人家会一直隐瞒高血压直至住院。
    唉.
    倒不是不能理解院长这么做。
    院长就是不想要让自己担心。
    可是院长难道不清楚吗？
    要是她有一天严重到突然进了医院，那才是真的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介于此.藤井树觉得理应对木子感谢一番。
    啊.这些天木子在工作上的照顾，也要表示一二。
    六月末的三伏天，星期日。
    太阳毒辣得吓人。
    藤井树一推开大门，一股扭曲空气的热浪便迎面扑来。
    难怪感觉开了空调还这么热，外面这温度怕是得有40吧？
    真就是一年比一年热。
    藤井树摇摇头，回去拿了把纯黑的雨伞，来到公交车站等车。
    周围同样等车的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手里的雨伞。
    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这人怎么在晴天打伞？”
    藤井树这就搞不懂了。
    为什么不能？
    不知道雨伞可以遮阳？
    搭上公交车后，藤井树感觉自己被周围人包裹得如胶似漆。
    公交车的空调貌似坏了，钢铁盒子热得直让人心慌，一位带水的大爷更是汗水直流，几乎每过两秒就要拿手帕擦一下汗。
    一下又一下，手帕被汗水浸润到能拧出水来，眼看手帕失效，大爷又拿一些潮湿的卫生纸继续擦额头，还每擦一下就要喘一下气。
    看到大爷像是快要被热死的样子，藤井树也心感难受.
    他透过窗户，望向一旁扭曲的油柏路.越发有了想买辆车的想法。
    来到超市，选购上门用的水果。
    藤井树还记得木子喜欢吃火龙果。
    哦，还喜欢吃酸黄瓜.
    她最喜欢把酸黄瓜夹面包片里，配合培根、生菜，煎鸡蛋，做成一个三明治。
    那面包必须得用黄油煎烤她才下得了口。
    什么？
    自己为什么这么清楚？
    这不是废话？
    高中自己吃了她做的三明治整整两年。
    每天她都要做一对带到学校。
    根据记忆中这些习惯，藤井树一一在超市挑选食材。
    拿起和过去完全没有变化的酸黄瓜瓶。
    藤井树便有些触景生情。
    这都七年八年前了吧。
    貌似超市正好就是这个超市。
    自己在放学时分被她带来超市购买早餐便当的食材。
    自己跟在木子的身后，听她哼着小曲，在超市橱柜前为自己介绍酸黄瓜三明治的配方，以及明天她要为自己做的便当。
    每当她问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回答“都可以”的时候，木子便会把眉头皱起来，很严肃地对自己说：
    [没有随便！我要是随便做的便当你觉得不好吃，那不是我的过错么？]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复来着?
    “.”
    将一个個材料放进超市推车里。
    藤井树细细回忆。
    貌似是.
    对了，自己回复一句：“没事，木子做的早餐我都爱吃。”
    木子那时候立刻就笑了，还捏着手里的酸黄瓜瓶，好看地笑着说：[以前怎么没觉得阿树你说话这么甜！]
    “这有什么？”自己回复。
    自己当时是真没明白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听木子解释可木子完全不解释，一直都在笑，望着自己笑.
    她什么都不解释，就只是对自己笑.
    现在藤井树回忆起来，木子应该是因为自己喜欢她的那份心意、喜欢她做的早餐而感到高兴吧
    真是个小女生。
    藤井树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勾了起来。
    不过又很快淡下。
    自己明白木子的心意.
    她就是喜欢自己。
    代课听自己抱怨工作压力.看到自己实在是累了，帮自己处理一些班级事务.
    趁自己没什么时间的时候，探望院长她老人家.
    她做这些并非是为了胁迫自己，只是因为出于愧疚和出于对自己的喜欢，心甘情愿做这些麻烦事
    “唉”
    藤井树当然对她十分感谢。
    可自己的确无法答应木子心中所愿。
    况且自己对木子有没有过去的恋爱感，还很不好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木子对自己越好，自己对她的感情便越发沉重。
    走到腌菜区，藤井树找到了酸黄瓜。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木子过去一直喜欢吃的牌子——雅玛屋。
    想不到这个小樽市本土的小品牌到现在还活着。
    藤井树伸手从货架取下一瓶，盯着瓶身的倒影，他似乎又想起了过去
    好像是个夏天吧。
    在确定关系之前。
    自己和她约起一起爬山露营，走了一天，夜晚实在是累了，扎好帐篷后一头便倒在野餐布上。
    藤井树刚闭眼没多久呢，嘴里便多了个奇奇怪怪的味道，还有个粗厚的棍状物。
    睁开眼一看，木子的笑脸便出现在眼前。
    藤井树连忙起身质问她给自己喂的啥，木子便笑吟吟地晃着手中“雅玛屋”的酸黄瓜瓶。
    至于为什么自己一直记得这个画面。
    那是因为第一次吃酸黄瓜，味道很独特。
    二是木子的笑脸映着身后山顶的星河，实在是漂亮.
    那又是第一次和同龄异性约出来一起爬山露营。
    藤井树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上木子，就是因为这一天的爬山。
    唉.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叹气。
    叹气好像不够积极向上。
    可自己.也的确对过去与木子的感情，感到惋惜和怀念。
    现在自己与木子是不可能了。
    自己应该好好找木子说一下这件事，要她别再这么将就她自己，要认真拒绝她才行。
    嗯。
    藤井树将酸黄瓜瓶放入手推车。
    就这么做。
    “哒哒.”
    “哒哒.”
    正当藤井树这么想着的时候，清脆的高跟鞋在货架的拐角响起。
    这个脚步
    藤井树几乎是在对方走来的一瞬间抬头。
    “啊！好巧。”赤井木子提着菜篮子，已经提前发现了他，“来这里买菜的？”
    “嗯是啊。”
    藤井树见到赤井木子的笑容，刚才想要彻底拒绝她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一瞬间就没了踪迹。
    为什么？
    是因为见到木子的笑，让自己想起了过去与她之间的感情？
    因为过去的感情.所以现在不想让她受伤？
    赤井木子注意到他手推车里那么多的东西，“是不是你那个小友回来了？你想着要好好招待她一番。”
    “并不是，九.小月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
    “那岂不是赶不上松前同学的生日会了？”
    “基本上是。”
    “还有，藤井你私下开始叫她小月.是不是感情进展了？”
    “.就不用开这种玩笑了，只是她觉得我喊她九就太过于生疏，所以开始让我喊她的名字。”
    “那你买这么多东西.”
    赤井木子扫了眼藤井树的手推车。
    火龙果、全麦面包、培根、黄油、还有瓶酸黄瓜.
    她愣住了。愣了好几秒才重新看向藤井：
    “这是.？”
    “本来就是打算带这些东西来上门拜访一下你，”藤井树只能笑笑，“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拜访我？拜访我做什么，搞得这么正式，你不是打个电话我就出来了？”
    “不不不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主要是为了感谢感谢赤井伱，也是想探望一下志织阿姨。”
    “阿树，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些感谢？”
    “不需要吗？”
    赤井木子迟疑一秒，答道：
    “当然。”
    藤井树盯着手推车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心里有些苦涩。
    他本就打着感谢木子的想法，再顺带再告诉她自己的状态，彻底拒绝她的情感。
    可现在.
    貌似都不合适。
    刚才那句反问其实是在试着拉远距离，也是为了试探木子.
    木子停顿的那一秒就证明她绝对理解自己的意思。
    可她依旧选择主动和自己拉拢关系.
    这.
    这真是。
    藤井树真是汗颜。
    赤井木子像是看出了藤井树的尴尬，她相当大方地说道：
    “不用在意某些细节，我不在意。况且树你今天不是带礼物要上门拜访么？走吧，正好我菜也买齐了，一起过去如何？”
    “木子。”
    “没事没事啦，我不在意。我知道你想着要拒绝我，可你实际上已经拒绝我了，用不着强调两次。”
    “那你还帮我那么多忙？”
    “心甘情愿。我之前不是说过么？”
    “.”
    “而且我与院长也是老熟人了，自然偶尔会去看看她，偶然发现院长高血压给予照顾也是应该的。不告诉你这件事是院长叮嘱我不要让你担心。”
    “.”
    藤井树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就去结账？然后去我家？我妈现在在家。”
    “行。”
    两人随后在超柜台结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超市。
    两人坐上公交，一路来到木子家。
    木子家是个两层公寓。
    动漫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平民居住的地方。
    现实里的确也是平民居住的小屋。
    藤井树跟着她来到二楼，他东张西望，只觉得这里还是过去记忆中的模样。
    赤井木子掏出钥匙开锁。
    换上拖鞋，藤井树透过玄关朝里看了眼，这小屋也和过去一样.
    “这里可比不上九同学的大别墅哦，就委屈你一下了。”
    “说什么委屈啊，以前我不是常来么，还蛮开心的。”藤井树递给塑料袋。
    赤井木子接过他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往里又看了眼：“说起来，亏阿树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啊。”
    “口味没变吧？”
    “没有，谢谢啦，劳烦你准备这么多。”
    收起塑料袋，放入冰箱。
    藤井树这时候走到客厅，本想对志织阿姨打声招呼，却没在小客厅看见她。
    他不由四处张望。
    熟悉太熟悉了
    麦色的榻榻米、四四方方的黑木吊灯、客厅中间的暖炉茶几，左侧那用了很久很久，看起来像是千禧年代的液晶电视.
    以及右侧，一直都供奉着牌位的外婆和外公
    藤井树下意识地就来到这两位面前，看到以前的小抽屉还在，便学着以前那样，给两位老人上两柱香，再作个揖。
    他抬起头，忽然看到两位老人的香台旁有很多照片。
    大多是木子和她母亲的合照
    有一张放在最显眼位置的照片。
    没看错吧？
    这是木子当年和自己的合照。
    在小樽运河上合奏单簧管和萨克斯.
    “以前外公外婆对我可好了。”赤井木子端着茶来到藤井树身边。
    藤井树连忙放下照片，并顺手接过茶杯。
    “谢谢。”
    “我妈她也常说过去外婆外公的好，可惜自从两位老人去世、母亲得了白血病之后，这个家就彻底成了一团散沙.我记得我以前也和你说过吧。”
    “我记得。”
    赤井木子在藤井树的身边席地而坐，面对照片里的两位老人，“我从小学开始就为了母亲的病打黑工，路过自动贩卖机都得用木棍去探探下面有没有零钱，见到一个空瓶子也得收着，因此还认识了一大堆流浪汉。
    “外公外婆死后，没有一个亲戚出手帮助。我每天想着的都是钱、钱、钱持续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赤井木子表情木讷，喝了一口茶。
    “那段时间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即便之后情况好转，我也顺利上了高中可始终像是困在过去。
    “放学会下意识地去看看自动贩卖机的底下，即便被母亲再三叮嘱不要捡瓶子回家了，还是会忍不住去捡
    “每次看到一些同学回家，我都会联想到童年的自己.‘这些打扮的光鲜亮丽，还有完全家庭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幼时的我常常躲在校门口的榉树后边，偷偷看同龄人放学，一直都这么想。
    “.”
    缄默了一段时间。
    “阿树你知道那时的我是怎么看待的自己？”
    “自卑吧。”藤井树盯着茶杯里的倒影说道。
    “是啊，蛮自卑的自己的手很脏、很粗糙，一看就不像是女孩儿的手，自己的衣服很脏、很破烂，一看就不像是女孩儿的衣服.
    “自己在学校永远都是坐在教室的角落，垃圾桶旁边。
    “明明自己和大家同处一个学校，却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不敢和同学搭话、不敢勇敢面对同学异样的眼睛，每次听到有同学的父母为她过生日，都羡慕得不行.”
    藤井树将手中的茶杯握紧。
    木子越是这样说.
    他好像越是能理解为何木子当年为何会想去美国。
    在过去的记忆里，美国一直都是世界上最发达、最繁华的地方。
    那里有摩天大楼、金融大厦、时代广场，是世界与时代的顶点。
    一个捡破烂的小女孩一步一步走到世界音乐艺术院的顶点，成为世界上最顶尖乐团的单簧管手。
    木子跑去美国，不仅仅是追梦、为了她缺失的童年搏一把。
    也是她想拾起她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勇气
    同样，她也是想让她——
    赤井木子对着外婆外公的相片笑了笑：
    “阿树，我能说一个我一直没告诉你的秘密么？”
    “说吧。”
    “我们不是每天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在小樽运河边上演奏么？”
    “嗯。”
    “我啊，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演奏的东西蛮配不上你的萨克斯你吹奏得比我好太多太多了人也要比我优秀太多太多了.而你，一直都在牵就，考虑着我。”
    这番话语萦绕耳际。
    藤井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我们分开都是早晚的.你现在拒绝我也是合理的。我愿意替你做那些事情.代课什么的，我都是心甘情愿一是感谢你愿意在过去接受我，并带领我体验一段我难以想象的经历。
    “二是我对主动离开你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赤井木子头越说越低，随着歉意的加深，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我向你告白，我从没抱任何成功的希望我只是被你吸引，被你永远前进的人格所感染，我憧憬你。我向你告白，从没抱过任何成功的希望毕竟我只是个从小连女孩儿都称不上的人
    “可是，树你却答应了我。
    “答应了我的告白。
    “并给了我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