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发兵征讨马超的旨意已经下达,但完成所有调动和整顿,大概还需要一月左右的时间。
这个速度并不慢,发兵毕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而且等到天气转寒入冬后发兵的话对于汉军来说更加有利。
在此期间内,刘协除却每日在宫中处理政务以外,也会抽时间去邺城周边的村镇视察、进行微服私访。
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视察政令的落实情况。
长久以来的征战,对于百姓来说负担不小,因此自从诸葛亮负责管理民生之后便采取了种种政策来修生养息。
刘协也很支持诸葛亮的做法,毕竟战争最伤百姓,修养是必不可少的。
每次刘协出行视察都只带着赵云以及少许侍卫而已,从不大张旗鼓,而他这次来到了距邺城几十里外的一处山脚下的村子。
眼下已快到傍晚,村落中的房子内大都升腾着袅袅炊烟、飘向空中。
整个村落被一条丝带般的小河贯穿,一分为二,还有着水车在河上悠悠转动,灌溉着田地。
以村庄为中心,阡陌田地向外面扩散,万顷良田尽收眼底,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光芒。
披着蓑衣的老翁、走在阡陌小路上的黄牛,穿着老旧麻布制衣留着鼻涕乱跑的小孩以及穿着麻布上衫单下裤、戴着幞头脚踩草鞋还扛着锄头的黔首农夫……
一副平和恬静的景象。
刘协让马车在村子外停下,然后与赵云一起朝着村子里面走去,同时在打量着村子周边的具体情况。
偶尔路过的村民注意到了这名看起来贵气不凡、但笑意温和的公子,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刘协一路行去,却不禁微微叹息。
赵云见到天子忽然叹气,略感疑惑地询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在外面他都是称呼刘协为公子,而不是称呼陛下,这么说是免得身份暴露。
刘协摇头说道:“子龙你没发现么?一路行来碰到的大都是妇人或者老人,看不到多少青壮了。”
赵云闻言神色微微一滞。
他自然明白为什么看不到青壮。
因为接连大战,汉国国内的青壮很多上都去参军了,有些甚至死在了战场上。
这也侧面表明了大汉现在的状况,明明需要长时间的修生养息,但却不得不继续发动战争……
“公子无需介怀,只有统一大汉,百姓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臣相信等天下一统后,只要我大汉好好休养几十年,肯定能重新振作起来,恢复到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时的盛世之景。”
赵云语气笃定地道,他始终坚信天子能够带领大汉走向繁荣,开创出一片盛世……
刘协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行向村子,打算深入了解一下村民们的生活情况。
而这时他忽然看见有一堆捆好的树枝从自己身边走过,这让他不由得一愣。
树枝怎么会走路?
刘协细细看去后才发现,原来不是树枝在走路,而是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在背着这堆树枝在吃力前行。
因为背着的树枝太高了,连她小小的身躯都被遮住了,所以刘协才会看错。
“小妹妹,等一等。”
刘协见状忍不住开口喊道,上前两步拦住了这名小女孩。
听到有人喊自己,小女孩停了下来。
然后她一抬头便见到了刘协那张充满了温和之色的清俊面孔,不禁微微一愣。
但当她刘协那干净整洁的锦袍后,却忍不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怯怯地道:“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不知道刘协是什么人。
但是刘协的衣着比她上次路上见到的官老爷还贵气许多,长得也这般好看,所以肯定是城里的贵人。
因而她的心里感到十分紧张。
刘协知道自己吓到了眼前的小女孩,于是悄悄给赵云打手势让他别靠近,然后对小女孩温和笑道:“别怕,小妹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来,我帮你背这些柴。”
说着就要伸手接过她身上的柴。
刘协的亲和力还是很强的,小女孩对他放下了警惕,但一听刘协要帮自己背柴便连连后退加摇头。
“不、不用,我自己背就好。”
“公子你身上的衣服这么好看,肯定很贵,柴火会刮破伱的衣服的。”
她紧张地拒绝后,便继续前行。
刘协只好一路跟在她身后,同时悄悄伸手帮她提着柴火减轻压力。
赵云在后面远远跟着。
刘协一边和小女孩行走在田埂上,一边与她闲聊,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七岁。”
“才七岁?你为何一个人出来捡柴,你家里的大人呢?”
刘协闻言惊讶道,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才七岁而已,这么小的年纪就跑到山里去捡柴火了。
小女孩低声回答道:“我阿奶生病了,她腿脚不好走不动路。”
“那你父母呢?”
刘协心中一叹,接着问道。
只见小女孩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抿着嘴说道:“我阿爹他死在战场了,我阿娘去年也得病死了。”
“家里就剩下我和阿奶两個人。”
刘协闻言沉默了下去,半晌后他才再次问道:“你阿爹是战死在哪场战役?”
“打反贼,收并州!”
小女孩的眼中蓦然亮起了神采,挺胸骄傲无比地说道,声音也充满了自豪。
“你爹爹是大英雄。”
刘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柔和。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询问道:“你家住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觉得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公子很有好感。
因此面对刘协的问题,她眯眼笑着回答道:“前面下个坡就到啦!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协闻言柔和笑道:“这个当然得你先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哥哥才能告诉你啊,哥哥家里可也有一个孩子呢。”
“我叫招娣,爹爹给我起的哩,因为爹爹一直都想再给我生个弟弟。”
“招娣么……”
“那大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姓刘,叫做伯和。”
“刘伯和?公子你的名字真好听,不过你咋跟当今皇上一个姓哩?”
“碰巧吧。”
“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
……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田埂上说说笑笑地走着,背影被夕阳拉得极长。
刘协一路跟着招娣回到了家里。
招娣的家十分简陋,不过是一座泥巴盖的茅草屋罢了,一看便知十分穷困。
刘协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深深皱起了眉头。
招娣的父亲是战死士卒,按照抚恤的标准能够领取许多抚恤金,每个月还能到官府领些物资,绝对够这对祖孙生活所用了。
但招娣家里这么穷困,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功领到了抚恤的样子。
“莫非抚恤是被克扣了?”
刘协心中不禁想到,眼下他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而他对克扣战死士卒抚恤这种事情极厌恶。
此时他表面上虽然没表现什么,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好好彻查一番。
“外面是谁啊……”
或许是听到了声音,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见到这名老妪后招娣放下柴火扑到了她的怀里,甜甜地喊道:“阿奶!”
“哎!”
老妪搂着招娣慈祥一笑,然后抬头看向了衣着不凡的刘协,略有些不安地道:“公子你是……”
“阿奶,是这位公子送我回来的。”
“公子是从城里来哒。”
招娣抬起头对老妪说道。
老妪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摸着招娣的头道:“看来我家招娣是碰到贵人了。”
招娣嘿嘿一笑,蹭了蹭老妪的手掌。
“大娘,我是从邺城来下村核查军属抚恤落实情况的,听招娣说您儿子牺牲在了战场上,所以特地来看看。”
“若是惊扰到了您老,请您见谅。”
刘协对老妪行了一礼后说道,他的态度诚恳,完全没有半点不适。
老妪一听是城里来的官员,连忙道:“贵人哪里的话,快屋里请。”
“之前就有官府的人来核对过一次,没想到城里也来人了,朝廷对咱百姓可真是好哟。”
说着就要迎刘协进屋。
而刘协也没有拒绝,直接进了屋子。
屋子里十分简陋。
除却几张桌椅板凳外再无它物,刘协一眼就能将里面的陈设看完。
而最吸引刘协注意的是摆在北面的一张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块灵位。
见到这块灵位,刘协上前去对其郑重地行了一礼,一揖深深到地。
老妪和招娣看着眼前这一幕。
招娣有些好奇地抬头朝老妪问道:“奶奶,刘公子是阿爹的朋友吗?他看起来好伤心哦。”
“不清楚,你爹他哪里会有这样贵气的朋友,等等……你说他姓什么?”
老妪闻言浑身一震,看向招娣。
招娣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小心地道:“他姓刘啊……”
老妪猛地抬头看向直起腰的刘协,眼中更有不敢相信之色。
她人虽老,但心不糊涂。
刘姓乃是皇姓,能姓刘的人必定是皇室子弟,眼前这位贵公子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官员。
而她最近听说过一些传言,说天子偶尔会下乡微服私访,体恤民情,难道说眼前之人……
“您、您莫非是……”
刘协见到老妪可能猜测出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轻声道:“是朕。”
听到“朕”这个称呼,老妪的眼圈瞬间便红了,内心有着万般言语,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下意识便想要下跪行礼。
但刘协搀住了她,说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无需多礼。”
老妪忙不迭地点头,激动无比。
然后她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儿子的灵位旁,伸手抚着灵位,老泪纵横道:“儿啊……陛下来看你了,是陛下啊!”
“娘一直怪你抛下家里的孤儿寡母跑去参军,现在娘不怪你了,娘不怪你了。”
招娣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而哭。
但她隐约听到了陛下这几个字,于是有些畏惧又好奇地看着刘协,问道:“公子,你就是阿奶常说的说的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吗?”
小小年纪的她不懂皇帝的分量。
只知道是很大很大的官。
刘协蹲了下去,轻声道:“我没什么厉害的,更称不上英明神武。”
“真正厉害的是你爹爹这样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是我大汉的英雄。”
招娣闻言似懂非懂。
然后刘协又对老妪正色问道:“老人家,您儿子的抚恤金是否被贪污克扣了?”
“若是有此事的话不妨告诉朕,朕定会彻查到底!”
招娣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他还是直接询问老妪,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克扣?”
老妪闻言稍稍一愣,然后说道:“回禀陛下,并没有谁贪了我儿抚恤,每月官府发的粮食草民也都按时收到了。”
“没有人贪污抚恤?那……”
刘协一怔,下意识看向了老妪所居住的残破的屋子和居所,心中疑惑之意更甚。
如果没有人贪污的话,那为什么生活环境会这么差?
只见老妪轻声说道:“之前朝廷号召捐款,老身自作主张,将大半的银钱都捐出去用来接济那些难民了。”
老妪摸了摸身边招娣的头发,神色和蔼地道:“老身和孙女也无需住什么好房子,这样就够了。”
“而且孙女长大了还需要嫁妆呢,钱老身都给她存着。万一以后老身去了,有了这些钱她也能过得好点儿。”
招娣听完后顿时大哭了起来,她抱着老妪的身子哭道:“阿奶!我不让你死……”
刘协听完后,彻底沉默了。
老妪颤颤巍巍地朝刘协躬身道:“陛下,您给军属增加抚恤、给百姓减少徭役和赋税,您是真正的明君。”
“草民此前从没想过您这样顶天的贵人,居然会屈尊来到草民这破屋子里来探望。”
“有您这样的皇帝是咱们大汉的福气,草民相信陛下一定能诛灭所有逆贼,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
第386章 刘协下乡,微服私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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