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老金，你这大清早上哪去啊？”
    “哦，去银行，今年的种植补贴款下来了，我得去领一下，说是有点问题，要验证一下账户。”
    一年一度鲁西南的黄桃收获季，由于有了青云农业和拼夕夕的销售渠道介入，各家各户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脸。
    可随之而来的龌蹉事也不少，比如刚出门准备下地干活的农户看到隔壁邻居急着出门，顺嘴多问一句，听到对方这么说。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骑上农用三轮车，突突突走了。
    等背过身，在地里干了一会农活，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急匆匆跑回家里，掏出平时舍得用得智能手机。
    他媳妇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问道：“当家的，出什么事了，看你一大早风风火火的。”
    “你来帮我看看，这上面说的什么，是不是那个什么防忽悠的事？”
    老汉一时说不清，干脆把手机递给媳妇，“总感觉隔壁老金不对劲，哪有什么补贴款到银行还要验证的事？
    之前我们家的补贴，不是村里直接上门给的现钱吗？”
    他媳妇接过手里摆弄一下，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兴许人家种植的黄桃数量多，有额外补贴也说不准，之前村里开会不是说了吗？
    那个什么青云公司，对承包30亩山林的种植户，有额外的钱给呢。
    说起来，当家的，你说我们家今年要不要找村里说说，我记得后山水库那边，不是还有座老林子可以承包吗？”
    她在这嘟嘟囔囔，半天没说正经事，当家男人听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手机往楼上走，“哪那么多话，让你干正事一点不中用。”
    就上楼把还在熟睡的儿子一把拎起来，对方还一脸懵逼状态呢，就瞧见一部手机赛过来，“几点了还在睡懒觉，赶紧帮爹找找，就是那个收货群里。
    前几天发的一个正正方方的框里，有个什么条子，是叫这个吧，写着防忽悠十个小知识，你快找找。”
    “爹，你饶了我吧，昨晚上收拾那点粮食，愣是忙活到凌晨，再不睡我会掉头发的。”
    儿子不情不愿打开微信翻来覆去看看，“信息太多，这上哪找去？怎么，爹，你被忽悠啦？”
    “鬼扯，我们家这点钱，修了房子吃饭都费劲，上哪被忽悠去，这不是你隔壁金叔叔，一大早不知道碰上什么事，急急忙忙去银行了。
    他家可是承包大户，刚卖了30多亩桃，万一被骗了，咋不得像隔壁村种生姜的王有田一样，辛辛苦苦积攒大半辈子的钱。
    一下子被搞走了，结果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跳河上吊啊？”
    当家的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这么多，已经是破天荒，主要是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的慌乱，忍不住又催促几句。
    儿子见他真着急了，这才点开微信群名，在里面找到个管理员，一个视频打过去，这一套他熟的很，因为平时群里有临工活。
    他爹都是找他来看，有什么不懂得，还翻来覆去让他确认，别问，问就是识字不多，更别提打字发语音了，怎么教都不会。
    幸好现在是放假，不然上学那会，他爹有事没事跑学校来问他，今天，或明天有没有临工可以干，一天七八十呢。
    比在家苦哈哈种地赚得多，自从拼夕夕来了以后，不到两年，他就通过做临工赚到两三万块钱，包括送货，收货，走街闯巷发传单。
    只要能赚钱，他都干。
    这几天也就是家里农忙要下地干活，不然他早就扛着扁担跟着拼夕夕的车走了，随便哪座山头干一天，都不止80。
    嗯，正值鲁西南各种夏秋季水果丰收时节，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水果，送一趟不过十几分钟，就能赚好几块钱。
    以他的体格，一天来回弄个十几个小时四五十趟没问题，稳稳一百多块钱到手。
    可惜家里农忙也放不下，他只能忍痛回来忙碌几天就要走，等忙完今年，把修房子的钱还上一部份，明年他也想承包一部分山林。
    自己给自己干，只要听那些省里市里来得农科专家的话，种植出合格的水果和经济作物，有青云农业和拼夕夕在，根本不愁销路。
    青云存在的意义，也源于此，一个逐渐成型的内循环经济体，正在慢慢展现出自己特有的魅力……
    “什么玩意？国家补贴？不对吧，不是七月份按实际种植面积，就发下来了吗？我看看，金有财，xx乡黄桃种植户，32亩地。
    是他吧？”
    微信视频很快接通，这边把事情简单一说，负责该地区的青云农业业务员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公司的补贴，还没最终确定多少。
    他上哪领补贴去？这不是上当受骗了吧？他人呢。”
    “我寻思这是这么个道理，可别真的被骗了，那可是十几万块钱呢，一多半都是金有财找村里亲戚朋友凑得。
    万一好家伙没了，那不都气到浑身打摆子，上炕都费劲啊？”
    面对农户最质朴的情感表达，青云农业的业务员也不敢怠慢，连忙询问人走了多久，一听才十来分钟，赶紧道：“那还好。
    你们乡里就一个邮政储蓄银行，我打个电话过去就清楚了。”
    等挂断电话，华夏式好邻居，还在担心呢，“菩萨保佑，可千万别上当咯。”
    就在他们通话的时候，金有财骑着新买的纯电农用三轮车，在邮政储蓄所门前停下，农村嘛，金融机构上班的时间也有所调整。
    又因为本地是远近闻名的农业种植乡，一到收获季，大清早就有许多农户前来办理业务，在青云集团的协调下，储蓄所也做了上班时间调整。
    开门早，下班也相应提前一些，好在有青云农业的支持，本地智能手机用户覆盖率很高，大家都习惯网上转账。
    用现金的反而不多。
    又因为大多数基层农民，和青云体系打交道更多，首付款基本从微支付走，有陌生人大额交易转账限制。
    金有财也不会捣鼓除首付款，聊天之外的操作，这才没有被忽悠装支付保和扣扣，不然根本不用来银行这一趟，直接在家就把钱给转了。
    （此时包括微支付在内的互联网金融，单次转账限额，都在20万左右。）
    也幸亏他不懂操作智能设备，到银行，还被洗脑式的给出另一套说辞，明明柜台工作人员问他，转账是干什么用。
    他还傻乎乎说，购买农资产品，准备扩大承包面积，他都这么说了，人家柜员还能说啥，按规定给他办呗。
    “嘿嘿，补贴名额就那么几个，我都问清楚了，先到先得，32亩地就是32000块钱。
    青云真是好公司啊，有什么好处第一时间就想到我们这些苦哈哈种植户，不仅派农科专家手把手教我们种植果树。
    还包销，保证我们农户有钱赚，真是好公司咧。”
    金有财脑海里净是发财美梦，上当嘛，谁一辈子不上几次当？
    要怪，就怪人家忽悠团伙掌握的信息太全面了，不仅把青云给他收购，合作的所有细节弄清楚。
    还有准确的时间，地点，甚至连青云最新的种植补贴计划都给摸透了。
    说到底，也是金有财自己有点贪心，不过也对，补贴名额就那么多，谁家不想要啊？
    至于后面说了叽里咕噜一大堆，获取他信任后，要他将余额转入某验证账户，那纯粹是一环扣一环。
    先取得了他的信任，才好开展下一步，既然把信任交出去，为了几万块钱的补贴，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甚至在他签字的时候，对方还打来电话确认，得知他就在银行安排转账，对方才放下心来。
    不过很显然，对方开心的太早，因为与此同时，青云农业的电话，也打到该乡镇的储蓄所，一个值班经理匆匆忙忙跑过来。
    扫视一圈，就把目光定在金有财身上，和柜员打过招呼确认后，得知款项还没有转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嗯嗯嗯？怎么不办了，我还等着回去干农活呢。”
    金有财感觉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接个电话的功夫，柜员就停止办业务了？还没等他起身嚷嚷，就看平日里在大堂转来转去，冲谁都笑盈盈的经理举着手机大步上来。
    边走还边说，“你给他说，他信你。”
    金有财有些糊涂，下意识接过手机一看，嘿，对方就是经常和自己联系的农业公司业务员，前两天自己账户转过来的钱。
    就是他签的字呢。
    “刘经理，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补贴下来了？嘿嘿，我早就知道了，你们那个办公室的张经理正帮我弄呢，谢谢你啊。
    有空，不，就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上我家好好吃一顿。”
    金有财还当他打电话过来催呢，“你放心，我这就把钱转过去。”
    有熟人露面，事稳了，他更加不担心，转身就要催促柜员转款。
    殊不知对面的刘经理都快急死了，“金叔叔，快停下，你上当了，补贴还没下来呢，连我都不知道谁能拿多少，对面就是骗子。”
    同时，他还在视频通话里大声道：“唐经理，你快帮忙劝，千万别让他把钱转走，对面肯定是忽悠份子！”
    事情到这一步，明眼人都该明白了，可金有财还是有些不信，“不可能吧，那个张经理，可是门儿清，啥都清楚呢。
    他怎么会骗我？”
    见他不信，刘经理急了，“你信我还是信他？何况公司去年不也给你发了补贴款吗？
    什么时候让你转过钱？
    金有财，你给我听好咯，要是你敢转钱，哪怕今年有补贴，我说的，也绝对不给你发。”
    千言万语难劝，一句恫吓把金有财吓住了，“别别别，我不转还不行吗？”
    同时嘴里还小声嘟囔道：“庄稼人可不敢得罪你呢~”
    把刘经理整得哭笑不得，丢下一句等我过来当面说之后，挂断电话，起身想出发，想了想又跑到办事处经理办公室，把情况汇报一下。
    大经理一听，皱眉道：“真是越来越猖狂了，这个月都第几个了？
    正好，你过去开着记录仪完完整整纪录一遍，然后做个简报交上来，公司那边可能用得着。”
    要不说是大经理呢，做事就是有章法。
    这边刘经理去找金有财，吓得后者连连后怕，直呼忽悠分子不得好死，连他乡下老农都不放过。
    这边办事处下了个文件，要求统计所属区域的被忽悠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仅仅周边几个乡镇的同事，汇报上来的数据，就有几十人之多，涉及金额数百万元。
    有以补贴名义要求验证账户资金安全的，也有以冒充借款亲戚要求提前还债的，还有干脆借助子女上学补贴等借口手段。
    总之都是关乎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以恫吓，哄骗，引诱等手段，迫使没有太多分辨能力的农户上当。
    小小的一个区域就有这么严重的情况，放眼全国呢？
    不知道有多少人忽悠。
    总之，随着下面的情况不断往上报，经汇总整理后传递到梁小龙，孙桐喻面前时，已经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反天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泄露内部机密信息，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简直就像是冲着我们来得。”
    两个人一碰头，发现事情远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梁小龙更是直言不讳，“好家伙，我们在前头使劲给农户创收。
    这帮畜牲在后面轻轻松松捡现成的，长此以往还得了，什么商业计划都得被搅黄了不可。”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些机密信息，包括我们转款的金额，内容，甚至是内部一些政策，是怎么传出去的！”
    孙桐喻有些想不通，因为很多报上来的案例，甚至出现了集团还没有推广的优惠政策，按说一线业务员都不了解。
    那么外人是怎么清楚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给下面人敲响警钟，哪怕一个个当面宣讲，也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公司的政策，补贴，收购及其它资金来往项目。
    只会通过微信科技，而且是必须经过企业认证的官方账户才能发布，有一点还要重点提醒。
    你看几乎所有的转账，都发生在微支付以外，由此可见，陌生人大额转账限制，能有效避免忽悠行为的发生。”
    梁小龙满脸庆幸，“说不定可以趁机让微支付在农村地区彻底打响招牌，只要有切实优势项目，很容易排挤竞争对手。”
    “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杜绝此类事件发生的频率吧。”
    孙桐喻微微皱眉，“两三个月时间，从七月份开始大规模出现苗头，为什么下面人没把信息及时传递上来呢？！”
    他不理解，可有人知道，只是没人会说出来。
    因为仅凭青云一家的力量，很难推动制度上的转变，青云需要取得广泛的利益同盟，需要有更多人主动站出来发声。
    而想要取得舆论优势，就必须有足够多的案例佐证~
    随着如同雨点般从全国各地汇总的案例，尤其是针对应届报考学子和农户等弱势群体的忽悠，不断通过舆论平台和相关企业传递上去。
    上层的风向，逐渐开始转变。
    李泽华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把吴奕斌和相关公司负责人叫到办公室，“现在，是需要一个能够打动全国人民的案例作为突破口。
    它必须具备以下几个特点，最好是应届报考的女生，最好是家境贫寒且励志，要那种看一眼图片都能激发所有人同理心的……”
    吴奕斌一直在负责这块，很快接话道：“之前那个自缢的。”
    “不行，那件事已经被人强力压下来了，不能再提，况且发生的时间也不对。
    别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全国大学生报名的时候，这是个特殊关键时间点，你想象，全国有三四千万在校大学生，哪怕大三大四。
    也能被调动起来，加上他们的亲人，如果出一个能够激发所有人心底正义感的案例，是不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形成风暴？”
    李泽华眼神中蕴含着无穷杀机，“总之，这次不要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我们这边一发动，立即让香江那边把矛头对准那几家。
    东南亚，美洲公司等其它单位，必须无条件配合，要动用所有资源，在暗中支持大计划。
    甚至要让负责出面忽悠的集团，主动曝光它们奢侈，猖狂的录音录像，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大范围内，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力。
    我要让任何企图出面阻止的人相信，它们只要出面就一定会被卷进去无法脱身……”
    吴奕斌赶紧点头，“我立即发动人手去搜集案例，争取赶在开学季之前发动起来。”
    “通知马军，让他加快在东南亚的变现渠道建设，那些不做人的集团都给我记下来，等这件事处理完，就到解决它们的时候。”
    李泽华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这段时间可把他恶心坏了，因为布局的需要，很多以前未曾接触过的肮脏事不断传递过来。
    哪怕是他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见识到阴影中的罪与恶时，仍旧被吓一大跳，它们已经不配做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