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孩子,过来让婆婆看看。”母亲拉过乔沁,细细的打量。“嗯,真是个标致的孩子。”
乔沁微微红了脸,任母亲牵着。看得出来,母亲是十分喜欢这个叫乔沁的女孩了。这个世上也许真的有“眼缘”这回事儿吧。眼前的这个丫头居然合了母亲的缘。我不置可否,余光中看到宇儿扯了扯楠儿的衣角,伸手冲他摆了个v字。楠儿则难掩眸子里那份欣喜。
晚宴过后照例是舞会。庄宇和庄楠都是在交谊舞上狠下过一番功夫的,看着他们各自携伴在舞池中舞出一曲曲迷人的舞步,引来众*迭的赞叹。我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也在这个大厅,也是满堂的宾客,万众的瞩目,无数的掌声喝彩,我从高高的台阶一步步迈向等在尽头的庄恒,将手圈进他的臂弯,相视而笑。那时候的我总以为一辈子很长,幸福,很容易。没想到,转眼间,我们都沧桑了。
我失神了。一直到曲终人散,我辞了父母出来,站在厅前候着司机驱车来接,夜风拂衣,凉凉的,让我稍稍清醒了些。楠儿送乔沁自开车走了,庄宇要陪着我,不让韩津送,两人便立在我身边与出来送客的二哥,逸华他们说笑着。车缓缓停在我们身前,韩津上前去替我开了车门,我听到宇儿脆声笑道,“舅舅,舅妈拜拜啦。”说罢便自己钻进车来,我摆摆手,车子驶出施家大宅。
路上,宇儿问我,“妈咪,觉得乔沁怎么样?庄楠的正牌女友噢。嘻嘻,我那个傻不愣登的弟弟也有谈情说爱的一天。”
我笑笑,“先别说你弟弟。来,告诉妈妈,你和韩津,你们-----?”
“妈,您想哪儿去了?我们只是好朋友啦。没别的关系。”宇儿怪叫。
我不解,“为什么啊?韩津挺不错的啊。我跟你爸都挺喜欢这孩子的。”
“天!我跟韩津熟成这样,当兄弟还差不多,半点感觉都没有。你跟爸爸喜欢他,认他做干儿子好啦。”宇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孩子,就这么没正形。
刚转上直通庄园的林道,我就远远的看见好像是楠儿的车在我们前面,缓缓驶进庄园。宇儿也看见了,笑道,“哟,这么乖,肯定是急着回来听妈咪的评价了。”我没作声。
下了车我才看到不光楠儿在,还有宋天明带着另外一个人------胡焕明。见到我,宋天明赶紧迎了上来,笑道,“嫂子。”
我冲他点点头。看向胡焕明,喊了声,“胡大哥。”
“蕴茹,你好。许久不见了。”胡焕明与我们施家是世交,他比我大的多了,无奈他父亲与我父亲是同辈,我便喊他一声世兄。我小的时候还曾经坐在他的肩头去掏树上的鸟窝,后来我跟庄恒结婚的时候他还连连的打趣着我。这些年我们联系的也少了,只听说97之前他赶着把重心转到海外去了。也许是花园的灯光不够明亮,他显得是老多了。我一下子想起来,今天父亲仿佛还问过我胡焕明是不是来见庄恒了,怎么会这么巧?
“宇儿,来见过胡伯伯。”我向女儿道。
“胡伯伯好。”宇儿乖乖走上前来。
“好,好。多漂亮的孩子,真像你妈妈那会儿。”胡焕明连连的搓着手。宇儿粲然一笑,不再打扰我们谈话,转而走向等在一边的宋天明,甜甜的道:“宋叔!圣诞节快乐噢。”
“哈哈,大小姐。这声节日快乐,少不得要你宋叔破破小财了。”天明爽然笑着,他是看着这对孩子长大的。
“大嫂好吗?改天我约她出来饮茶可好。”我没话找话。
“好,当然好。她,也是闷。”胡焕明道。
“老胡,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先告辞了吧。”宋天明走过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对对。蕴茹,你们快进去吧。”
我含笑道,“好的,胡大哥也常来坐坐。楠儿,替我送送你胡伯伯。”
“是的,妈妈。”楠儿冲胡焕明作了个请的手势。我目送他们走开,转身进厅。
“太太,大小姐。”福庆接过我的手袋。
“妈咪,庆姨,我累惨了,现上去洗个早再说。”宇儿跟在我身边转了转肩膀道。
“快去吧。”我点点头,自在沙发上坐下了。
“太太不去休息?”福庆递上一盅红枣银耳茶。
我摇头,“你家少爷还等着见我呢。”
“大少爷?”福庆茫然不解。
果然,说话间楠儿就走了进来,看见我坐在沙发上,直跑过来。蹲在我身边。“妈咪,我----。”
我笑笑,拉他起来“说吧儿子,想问什么。”
“妈,您觉得乔沁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看法。,妈妈也不是老顽固,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的。只要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你又真的喜欢她就够了。”
“她们家绝对是正经人家。她爸爸妈妈都是大学的教授。都是特别好的人。我们是在斯坦福认识的。她也主修商业。”
我看着眼睛闪亮闪亮的儿子,拍了拍他的手,“儿子,感情的事妈妈不反对。只是你们还小,先交往着看看吧。”
“嗯,谢谢妈咪。”楠儿咧嘴笑了。
“傻小子。”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累了,上去了。”
“妈咪晚安。”
“晚安。”
待我洗漱完毕,坐到梳妆台前,庄恒正靠在床上翻着报纸看。我想了想还是把楠儿和乔沁的事儿跟他说了。他开始还皱着眉头听着,末了把报纸往床榻边一掷,摇头道,“这小子。”一股倦意袭来,我拨弄拨弄自己的头发,觉着也不算湿了,便就坐上床。庄恒伸手给我盖上被子。12月的香港还是有几分阴冷的,虽说庄园里中央空调永远都是舒适的25度,可我这个自小就是极端畏寒怕热的人,总是无法让自己冰冷的手脚暖和起来。我蜷在被窝里,刚想就此睡去,却被庄恒推了推。他摸着我的头发,“还没干呢,老叫头疼,洗了头发又从来都不吹干。你的偏头疼怎么好得了。”我支起身子,想起一事,“你今天见了胡焕明了吧。我回来的时候还在门口撞见他了。”
庄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花板,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画着小圈圈。他只要一想事情就会有这个习惯的动作。我甚少询问他关于生意上的事情,可这次不太一样,事关胡焕明,且父亲也关心着。没等我再问,庄恒便怅然一笑,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我。
事情要从自95年起的全球网络飞速发展说起。众所周知,那几年最赚钱的便是所谓的it行业。几乎所有的网络投资者在一夜之间全都暴富起来。为了更好的发展下去,许多想搭这班顺风车的人在20世纪的最后两年,不惜重金,花大把大把的钱铺设光纤电缆,梦想着更大的回报源源不断地涌过来。香港这边的商家们在95年的时候多数对这个新兴的概念还持模糊观望的心理,以至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得利。到了又有新的契机的时候,便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自己是否擅长这一行,就急急得跟着潮流砸钱下去。可好景不长,泡沫经济在一夜之间破灭,5.19的那场全球大灾难不知让多少人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一文不名;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更是不知凡几。胡焕明便是跟风网络概念股最大手笔,也跌的最惨的一个。胡家的老本行是船务运输,为了进军it,胡焕明压上了几乎全副身家为担保,向汇利银行贷款,外加私人募集了亿万之数,统统的投进了海底,地下,在短期之内收回的希望几乎为零。到了今天,债主上门,银行逼债,老胡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实在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他来找你是希望你来接手注资,进行重组?他怎么会找你呢?”我不禁疑惑了。他怎么会找到庄氏呢?论经营范围,庄氏的重点并没有放在it上;论亲疏关系,施家与胡家几代的交情,而庄恒与他可谓泛泛。
“那你以为他能去找谁?你父亲?还是你大哥?”庄恒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他会有希望?”
我纵然隐隐明白这个中的利害关系,也隐隐感受过大家族的无情,可那毕竟是我的父兄,是与我有着血缘关系,血脉相通的亲人;是从我呱呱落地起就割不断舍不掉的亲人。我容不得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冷冷的答,“商场之上谁又比谁善良的去了?不接手未必无情;接手的也未必有义。不要以为只有你庄恒才会知恩图报,至情至圣。”说完我忿忿背对着他躺了下来,我承认自己在借题发作他。
前些年有一次,庄宇弄了一份杂志啧啧赞叹着放到我面前,非要我看看。上面报道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一对初恋男女因女方嫌贫爱富率先提出分手,自去找了个小老板嫁了。男方黯然远走他乡。女方嫁了之后不堪虐待*,狼狈逃出,百病缠身。因缘巧合,让当年的初恋男女在时隔多年后再度相遇。男方虽没有出人头地,却也平平淡淡的结婚生子,有了美满家庭。在看到当年女友的窘况后,百感交集。每个月都从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工资中抽取一部分接济她,承担照顾的责任,并且骗自己的太太说是助养了贫苦儿童。那位太太非但没有阻止,每月还把自己打工赚的钱也拿一部分出来。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多很多年之后,她的丈夫终于忍不住,把实情告诉了妻子。谁知妻子只淡淡的笑笑,说,“我一直都明白。”
庄宇在一边大发感慨,“太伟大了,太感人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还不停的问,“妈,你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才叫大度。才是女性的骄傲?”尤记得当时的我狠狠地将那份杂志甩在饭桌上,甩在庄恒面前,甩翻了一桌的菜,对庄宇喝道,“你给我闭嘴。”整整一个月,我没跟庄恒说过一句话。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这回事。
我关了灯许久,才听得庄恒一声长叹。黑暗中感觉到他给我把被角掖了掖,低低的道,“我到外面去抽根烟,你先睡吧。”然后披衣起身往小偏厅走去。
我默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借题发挥。其实十年来我也想明白了,以庄恒的性子,他不可能对骆清珏她们不管不顾。也许他在商场上快决狠准,一言九鼎。可对于这个对他有恩的女人他不可能去强迫,他只能补偿。那天骆清珏的话犹在耳边,除非骆清珏自己心甘情愿的离开,庄恒打发不了她。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我却成了最无奈,最被强迫的人。庄恒无法让姓骆的离开,那他凭什么强迫我留下,凭什么用儿女,用家族,用身份地位,用这些包容忍让束缚住我?他看准了我放不下,看准了我会缴械投降,乖乖的扮演庄家主母,施家女儿的角色。每每想起这些,我的愧疚都会一扫而空。我告诉自己,这是庄恒和骆清珏欠我的。
小偏厅里雪茄的烟头明灭不定,我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未完待续)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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