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你都忘了
    秋火明坐在小房间的椅子上，课本翻看着，却不入眼。
    那一年，两个妹妹下落不明，大姐拒绝跟他相认。
    他在江口县的街道上，茫然不知所措……
    他走到江边，那边有一排排的自建房子，有一间是姐夫家的老宅。
    晚霞漫天，大姐形单影只的回到了这里……
    姐夫跟他老妈、大姑子一家人都不在。
    秋火明坐在江梗上，风吹的脸颊生疼。
    他远远地看着，这才发现了，大姐的衣显得特别宽大，一张原本娇俏的脸瘦的吓人，等了一会儿，她房间的灯早早熄了。
    秋火明回到了车队，他在大姐早先的新房楼下，抬头看着楼上的灯火，周围人声嘈杂，他听到那个老虔婆在跟邻居笑着聊天。
    “红玲这身子骨不行，咱胡家难不成要绝后！她不肯离婚，咱们胡家厚道，老宅子给她一个人住了，还想怎么样？”
    邻居跟她聊了几句，等她上楼了，这才跟同伴嗤笑道：“新媳妇都领进门了，还在这里演好人呢！”
    秋火明的脑子‘轰’的一声似乎要炸开。
    他守在筒子楼入口处。
    姐夫夜归，终于回来了……
    想到这里，秋火明摸了摸下巴，当初的那个秋火明身体亏空的厉害，哪里是孔武有力，正值壮年的姐夫对手，不仅没能替大姐讨回公道，反而惹了一身的伤。
    他回到了无城县，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身体里的这段记忆越发的清晰，秋火明揉了揉太阳穴。
    那边陈素娘已经从大姐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片刻后，客厅里传来了张局长的笑声……
    秋火明喝了一口凉白开，将目光移回课本上。
    接下来，双方家庭开始拍板接下来的事宜了。
    每個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宿命。
    身在时代中的人儿，有几个能跳出这方寸天地？
    鲤鱼跃龙门，眼光、毅力、机遇，缺一不可……
    风扇在耳边呼呼地吹着，课本被吹的必须用手按着，等张局长终于一脸笑意的离开了……
    秋火明听到了大姐跟小宝的笑声，不一会儿，大姐拿着一个削好皮的苹果走了进来。
    秋火明接过苹果，她把手搭在他肩上，替他松了松肩胛，“火明，你也要劳逸结合，一会儿到小树林里转转，绿色养眼睛……”
    秋火明应了一声，秋红玲伸手撸乱了他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我们家火明都有女朋友了，难怪我觉得我老了……”
    秋火明扭头笑道：“姐，你这话说的，老妈听到准保要说你！”
    门口传来陈素娘嗔怪的声音：“今天是你姐的好日子，我就不说她了，这一个个的，二十来岁可不是正当年嘛，非得跟我这老妈子比老……”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宝手里捏着一小块苹果走了进来。
    他仰着头看着秋火明，“舅舅，苹果，给……”
    秋火明举了一下手里还剩下的大半个苹果，笑着说道：“舅舅有苹果了，小宝的自己吃吧。”
    小宝“咯咯咯”笑了起来，“吃苹果……”
    芦鸡回来喝水，悄无声息走到小宝身后，迅雷不及掩耳探头一啄……
    整个鸡脖子被小妹一把抓住，鸡掾跟小宝手里的苹果擦身而过。
    “咯咯咯”芦鸡惊慌的挣扎着。
    陈素娘刚走到水槽边，准备清洗抹布，见到这场景，笑了起来，“这鸡要成精了。”
    小妹一松手，芦鸡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鸡精！”小妹看着它绝尘而去扬起的尘，点了点头，肯定了陈素娘的肯定。
    小宝“啊呜”一下，把手里的苹果都塞进了嘴里。
    这下好了，安全了。
    秋红玲笑得肚子疼，她弯下腰抱起小宝，挤在陈素娘身侧，把小宝的手洗了一遍，这才把他放回地上。
    陈素娘扭头看了秋红玲一眼，当初她远嫁，自己担心的不行，后来离了婚，她还是担心，这年头女人离了婚，日子难过，流言蜚语都够人喝一壶的。
    她都想好了，就让大闺女在家啃老得了。
    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谈上了。
    张有根在当地的名声不好，那是对外人而言，他毕竟是自己打小看到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底子好，当初他妈在世的时候，乖巧听话，自打他妈去世后，他爸重新说了个后妈，他这脾气才一天天古怪了起来。
    说到底，本质是不坏的。
    加上两家离得近，有事情能搭把手，她也放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不假。
    陈素娘眼里笑意盈盈，将洗好的抹布挂在窗台上。
    一转身就看到小妹跟小宝蹲在地上，两个人正在堵截蚂蚁。
    小妹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砖头的碎片，看到蚂蚁过来就划一道印子，蚂蚁被迫改道。
    小宝笑得眉眼弯弯，这个家里，他最仰慕小姨了，她在他心目中那可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就连蚂蚁都要听她指挥……
    陈素娘嘴角上扬，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秋建设推开纱门，光线洒在院落里，他看着满院子的家人，突然有种恍如置身梦里的感觉，好像是他无数次声嘶力竭地祈祷才有的，眼前这一幕……
    这感觉转瞬即逝，再细想却怎么都抓不住头绪。
    他甩甩头，抛开这个念头。
    “素娘，中午我跟火明来两杯吧……”
    秋火明在小屋里抬起头，他侧着脸看着父亲，“好啊，爸。”
    陈素娘点点头，“那就加一道下酒菜。”
    秋红玲说道：“妈，我去阁上菜场切点卤味回来，爸爱吃这个。”
    秋建设笑道：“还是咱大闺女好。”
    小妹“刷”的站了起来，“大姐，我跟你一起去。”
    秋红玲摸了一下她的头，“又一头汗了，擦一下，穿上凉鞋。”
    “好耶！”
    小妹冲回房间，不一会儿就穿着她的红彤彤的凉鞋出来了。
    小宝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姨，带宝宝……”
    小妹牵着他的手，看着秋红玲，“大姐。”
    秋红玲拿着搪瓷碗，哭笑不得，“那就一起去呗。”
    小宝得了肯定的答复，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她们三个出去了。陈素娘冲着屋内喊了一嗓子，“红叶，红叶！”
    秋红叶闻言从里屋走到院子里，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陈素娘问道：“妈，啥事啊？”
    陈素娘进了厨房给她冲了一碗红水。
    秋红叶脸一红，陈素娘让她把红水小口喝完，小声地跟她叮嘱着什么。
    秋建设那边得了准信，端着秋火明买的保温杯，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心满意足地步着方步回到了客厅，随手展开了报纸。发现标题写着，【蛇口精神，究竟是姓资？还是姓社？】
    他精神头一震，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耳边的风扇呼呼地吹着，看着手里的报纸，阅读着这天下大势，他的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
    秋火明眼下也也不看书了，听从秋红玲的提议，往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旁边空地上依旧系了绳索，上面挂着今天晾晒的衣服，风微弱，带着暑气，衣服微微摆动。
    知了此起彼伏的叫着，声嘶力竭。
    它们钻出大地，只能活这一季。
    每一声鸣叫都是生命最后的挽歌。
    秋火明站在树荫下，抬头看着眼前的一颗颗大树。
    绿色盈满眼眶，突然间，他神色顿了一下。
    外侧的高高的主树干的枝桠侧边，依稀可以看到刻着一行文字。
    青苔干了又重新生长，将印记填的越发的糊了。
    秋火明仔细地辩认着，只能认出最前面两个字，【我有】
    他念了出来，天空突然间云层翻涌……
    这么一会儿，乌云密布起来……
    陈素娘快步走到空地上，慌忙将衣服往下收，一抬眼看到了秋红明，立即叫住他，“火明，过来帮我把衣服收回去，我去解绳子。”
    秋火明将目光收回，对辨认这一行字的兴趣，瞬间失去了。
    他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啊。”
    风大了起来，卷起空地上的落叶与轻飘飘地杂物，卷动着，贴着地面擦过秋火明的小腿……
    “夏天不就这样嘛，暴雨来的快，走的也快。”
    陈素娘笑着跟儿子解释了一句，手里的动作不慢，绳子被她利索地解开，绕了几个圈挂在手腕上，抬脚往回走。
    “也不知道红玲她们三个会不会淋雨……”
    她有些担忧。
    “妈，你不是说暴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嘛。”
    秋火明跟在她身后笑着说道：“大姐这么聪明，铁定带着他们两个在哪躲雨呢。”
    话音一落，天边炸雷响起，倾盆的大雨倒了下来。
    秋火明跟陈素娘躲得快，赶在雨水落下来之前就进了屋。
    室内的光线陡然间暗了下来，院里的雨四溅着，微尘扬起，又更快被雨水砸回大地，顺着水流被冲进了下水沟。
    秋建设站起来伸手把电灯打开。
    室内顿时一片鹅黄……
    芦鸡不知道打哪回来的，落汤鸡快速地钻进了水槽的下方，瑟缩在角落里……
    很快，天地间就被雨丝拉满……
    一切景物都成了雨。
    这场雨过来来的快，走得快，五分钟后，雨丝突然细了，被雨幕遮住的景物逐渐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雨丝逐渐断掉，只剩下屋檐继续滴着水滴……
    芦鸡抖了抖身体，从水槽后，一溜烟冲了出去。
    秋火明走到院子门口，看了一会儿巷子口。
    大姐她们还没回来，他扭头对着陈素娘喊了一声，“妈，我去接一下小宝。”
    “哎，去吧。”
    陈素娘已经进了厨房，闻言探头应了一声。
    秋火明扭头往前走去。
    突然间他的脚步顿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天空，一道横跨天际的彩虹正跃然于眼底。
    他扭头喊了一声：“妈，你快出来！”
    陈素娘吓了一跳，快步走了出来，她看着儿子正指着天空，一脸的笑意：“妈，你看……”
    陈素娘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的上空一轮清晰的彩虹正横跨天际……
    “老秋，红叶，快，出来。”
    陈素娘也不知道打哪来的兴致，对着屋内喊了一嗓子。
    一家人站在室外抬头看天。
    “真好看。”大妹身体有些不舒服，看了这道彩虹，心情都好了几分。
    秋建设笑着说道：“有好几年没见过这玩意了……”
    下过雨的空气，清新无比，暑气散了一半，有种久违的清凉。
    但也就维持这么一会儿，随着云霞散开，阳光再次倾泻下来，彩虹消散。
    秋火明这才想起要去接小宝。
    还没等他抬脚，就听到巷子口小妹那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眨眼功夫就看到了小妹的身影，紧接着就是秋红玲抱着小宝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小妹端着搪瓷碗，不敢快步跑，一眼看到了秋火明，立即大声问道：“哥，刚刚有彩虹！伱看到了吗？”
    秋火明笑着迎了过去、一把接过小宝，同时回应道：“看到了，可真好看啊。”
    小妹点点头：“刚刚我们躲雨来着，雨一停就看到了，我还想回来通知你们呢，就是手里端着盆子跑不快。”
    她咧嘴笑道：“还好哥你看到了……你说，羊城也能看到彩虹吗？”
    秋火明抱着小宝，笑道：“怎么，羊城就不下雨了？彩虹是空气里的水汽折射阳光……”
    小妹闻言叹息道：“哥，你这么一说，彩虹就没劲了，老妈还骗我，说这是一座桥，走过彩虹桥就能许愿，甭提多大的愿望，都能实现……”
    秋红玲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搪瓷碗，一行人已经进了院子里了。
    秋红玲把买好的卤味放到厨房的案台上，扭头对着小妹说道：“等你上了中学啊，就能学到了。”
    小妹踩了一脚院子里的积水，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长大了，真不好玩。”
    陈素娘一边炒菜，一边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这么丁点大，非得学人叹气！”
    小宝下了地，也写着小妹去踩水。
    陈素娘看了她们一眼，也不去阻止。
    反而大声问道：“小宝、下雨好不好玩？”
    小宝笑的可欢了，“奶奶，下雨，好玩……”
    秋红玲一把把他提了起来，“裤子要湿了！”
    陈素娘白了她一眼，“孩子就让他玩，你小时候也不是没玩过……”
    小妹立即赞同道：“就是，大姐都忘了小时候了。”
    秋红玲哭笑不得，把挣扎着的小宝放回地面，“行，反倒说起我来了，好好好，玩吧，我认了，不就是洗衣服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