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合不明所以，只应了一声。
    红袖招夜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要不是林淳欢发了高热，今夜也是不得歇着的，就连她也是回来取东西而已，确定了伺候的姐姐没事，连忙就要回去的。
    否则被妈妈发现，定要挨罚！
    小百合匆匆离开，倒是将手里的油灯留下了。
    借着那点儿光，林淳欢起身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模糊不清，却也隐隐瞧得出好颜色的脸，呼吸越发急促。
    今日是初十，距离中秋节还有五天，还来得及……还来得及的！
    双眸欢欢闭上，临死前的记忆顿时占据了所有思绪。
    林淳欢抿紧了唇。
    红袖楼是一座青楼，只是与别的青楼不同，这里所有的姑娘，全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包括她。
    她们这些姑娘，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要不是被庄妈妈一个个捡回来，给她们饭吃，教她们琴艺歌舞，恐怕早都没了性命。
    庄妈妈，是她们所有人的母亲。
    楼的姑娘们都没有亲人，可在她们心里，所有的姐妹都是自己的亲人，但这一切，随着清荷的到来，被完全打破！
    再次睁开眼睛，林淳欢看不清铜镜里自己的眼神，但也知道其中定然布满了恨意！
    清荷是在两年前被庄妈妈捡回来，除了一张格外娇艳的脸之外，她和楼里其他的姑娘一样，选择跟着庄妈妈学了舞，才刚出台就被冠上了花魁的名号。
    那些慕名来瞧清荷的人很多，连带着红袖楼的生意都比往常要好，对此，大家对清荷不但没有半分嫉妒，反而都很为她高兴。
    直到……摄政王的出现！
    在晏国，摄政王就是天，权势滔天，却也嗜色如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清荷的名声，竟然亲自来了红袖楼。
    那是清荷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反驳了庄妈妈的话。
    原因无他，庄妈妈知道摄政王要来，让清荷称病不出，就算实在要出台也戴上面纱，但清荷说什么也不肯。
    没有任何意外，只一眼初见，摄政王便找到了庄妈妈要给清荷赎身。
    对于林淳欢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可实际上，今日是八月初十，今天，就是摄政王要给清荷赎身的日子！
    上一世，她不明白庄妈妈为什么要拦着清荷，不让清荷跟着摄政王走，只想着能到外头做个正经的小娘子，哪怕只是个妾。
    那也比在这红袖楼里，一日日的锉磨着光阴要强得多。
    瞒着庄妈妈，她想偷偷去祝贺清荷。
    却听到清荷告诉摄政王，有一个在青楼待过的侧妃，会败坏了王爷的名声，她亲耳听到清荷说，要让摄政王查封了红袖楼！
    连红袖楼都不存在了，那么曾在这里待过的清荷，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淳欢当晚就吓得发起了高热，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第二日便寻到了摄政王，想让他收回成命。
    放红袖楼一条生路。
    种种回忆扑面而来，林淳欢伸出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摄政王的确答应了。
    但那四天，她却根本不敢去回忆分毫。
    在摄政王之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压在她的身上，仿佛永无止境一般，那些人狰狞的笑声，丑陋的脸！
    呼吸一滞。
    林淳欢站起身来，打开妆匣，拿出了里头装着的道具锦囊，死死盯着里头五花八门的道具。
    那时候，虽然身子脏了，可她还满心欢喜的觉得，自己保住了红袖楼，她的姐妹们不会无家可归！
    这股劲儿，让她撑着破败不堪的身子走了回来。
    可明明她离开时还繁华热闹的红袖楼，短短几日，却成了一片废墟！
    四处都是烈火燃烧的痕迹，高耸的柱子坍塌，官府的衙役一具具往外抬着尸首。
    有一具尸身上遮盖的白布被风吹开，一张姣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明明整个身子都被烧得焦黑了，那张脸却还好好的。
    这个姑娘名唤林茵茵，妈妈叫庄林，便取了自己的名给她们做姓，平日里，茵茵是最爱美的一个，就连洗衣服做饭的时候，都要将自己的脸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她一定很痛吧。
    可那么痛，都没忘记护着自己的脸呢。
    “啊……”
    一片废墟前，林淳欢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明明想要拼命大喊，可张开了嘴，嗓子却被巨大的悲痛糊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欢姐姐，你别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清荷出现在身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捏住了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你说你既然要戴着面纱，为何就不肯戴一辈子。”
    “偏偏要让王爷瞧见你这张脸呢？”
    眼看着清荷的眼神逐渐扭曲，林淳欢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没有丁点儿反应。
    清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话，“竟然敢背着我私下勾引王爷，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的下场！”
    林淳欢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些被抬出来的尸首，每一个，都是她朝夕相处的姐妹啊……每一个！
    可清荷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拧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那些被烧得黢黑的尸体，“看清楚了吗？我的阿欢姐姐。”
    “庄妈妈将你捡回来，于你有救命之恩，红雀年纪小，在你身边伺候着却事事妥帖，你连她们都不放过，清荷，你还是人吗？”
    林淳欢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来。
    可清荷听到后，却笑得越发猖狂，“一群娼妓，也配得到我的怜悯，阿欢姐姐，你莫不是在这青楼里呆傻了吧？”
    没有理会清荷的嘲讽，林淳欢站起身来，直视着那双漂亮，却染满了恶毒的眼睛，“人人都说你漂亮，但你比谁都清楚。”
    “与我相比，你什么也不是。”看到清荷僵硬在脸上的猖狂，林淳欢也露出了一点笑来，“你说，若是我要进王府，王爷会答应吗？”
    “那时候，王府还会有你的位置吗？”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插进心脏，窒息般的痛感扑面而来。
    恍如梦魇一般，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