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昊就坐在张秦川旁边的位置，他们的座位处在最前面的第一排，左手边就是学校今天过来参加首映礼的各位领导。
    自从加入东方厂，宁昊感觉自己一直很清闲。
    当初突然“祸从天降”，然后两位大佬一阵斗法，德华最后服软了，他的电影投资人就从德华转换成了张秦川。
    就连他自己，也从一个野生的新人导演，摇身一变，成为了东方厂的签约员工之一。
    而签约后，他除了借用东方厂的剪辑室，又把他自己的那部《疯狂的石头》完善了一遍，其他时间都跟着贾科长跑东跑西的。
    至于张秦川的这部新电影，宁昊从来没提前看过，他知道有这部电影，但他没那个时间去提前看，因为他加入公司的时候，电影的后期已经做完了，公司已经在准备发行工作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张秦川这部新电影。
    而电影的水平先不说，就说电影里的那些人，就刚刚他看到那场群戏——地下停车场混战。
    作为一个导演，他太清楚拍这种大几十人混战的大场面戏有多难了。
    这不是那种靠拼接拼出来的零碎镜头，而是实实在在的几十人混战。
    虽然他看不出这是什么套路，但刚刚呈现在观众面前的画面，是杂而不乱的混战，是有一定套路在里面的。
    混战混战，这是拍给观众看的，不能真的搞成一堆人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特别是里面的那些群演，都是公司里的人，大部分他都认识！
    在今天之前，宁昊的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
    首先，虽然对他来说，张秦川前一段时间的突然为难属于祸从天降。
    但有两個大佬为了他这部电影而争斗，这在他看来，本身就代表他自己的水平。
    他要是没水平，他的电影能被这么抢来抢去的吗？
    西北不出名的导演多了去了，张秦川怎么不去找其他人反而偏偏找他？
    虽然这样有点阿q精神，但宁昊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他的导演水平不差，他本身很优秀，只不过欠缺一个机会罢了！
    这也是前段时间他为什么老老实实跟着贾科长混的原因。
    等他电影上映后，有了名气，他还想跳槽呢！
    只要有了名气，天大地大，去哪不行啊？
    但看着刚刚电影里的片段，看着那一个个往日里无比熟悉的面容，宁昊有些头皮发麻。
    他知道电影都是假的，但假的东西，有时候也能反映出一些问题。
    就比如刚刚电梯里那个捅了丁青一刀，然后被丁青反杀的杀手。
    这段剧情，给了杀手一个特写。
    而这个杀手，宁昊认识，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觉得对方就是个普通的司机，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平时话也不多。
    还有里面其他几个，都是宁昊这段时间接触过的，能叫的出名字的人。
    这些人在今天之前，都在东方厂各个部门，各个岗位工作。
    有看大门的，有食堂的，有剧务组的，零零碎碎干什么的都有。
    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在公司里不显山不漏水的，都是东方厂的普通员工之一。
    而宁昊这些天，随着对公司事务接触的越来越多，再加上也没啥人搭理他，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在公司里地位很高的感觉。
    上面的厂长张秦川因为忙，顾不上他，其他人知道他是厂长助理，见面也会笑着跟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没想到，往日里他觉得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居然都在今天这部电影里露面了。
    往日里那些人畜无害的人，在电影里却杀机毕露，一脸凶相。
    电影可能是假的，但那些人的表情、动作，这些东西在宁昊看来，好像一点都不假，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些人都变得很陌生。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身边某个他认为很老实，很人畜无害的人，他一直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然后某一天，突然发现这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居然是隐藏的通缉犯，还是杀人犯！
    而且这些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公司一大半都是这样的人。
    这种感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比如说这部电影的主角之一，电影里饰演丁青的张松文。
    宁昊跟他不算太熟，因为大家接触的机会不多。
    张松文今天也没来，据说是替厂长去南方谈什么光碟生意了。
    在今天之前，宁昊甚至都不觉得张松文有什么演技，就感觉他是个挺和气的人，大家都是厂长助理，他还觉得张松文这个人比较会拍马屁，其他的没了。
    现在再看看电影里的张松文，这他妈还是那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厂长助理？！
    而且，前几天因为快端午节了，他还跟那个演杀手的司机聊天时杠起来了。
    两人就因为端午节粽子要吃甜的还是咸的，纠缠了几句。
    当时宁昊说话的声音很大，眼见他脸说的红脖子粗的，那个司机最后也没搭理他。
    这让当时的宁昊以为，人家是不敢招惹他。
    现在呢
    这会儿他可不敢这么想了，他现在反而是有些后怕，甚至有点脸红。
    这段时间他在公司里装的人模人样的，有时候说话还很大声，这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怕他，而是懒得搭理他！
    别人除了拍戏，还能干别的，而他就连拍戏，都才刚刚起步。
    原来整个公司，最废物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哗哗哗！”
    随着大礼堂内，沉寂了将近一分钟，在有心人的带领下，才响起来稀稀落落的掌声，随着掌声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越发的整齐了。
    “张导，很不错的一部电影，我觉得还有点教育意义，你的影片拍摄风格非常写实，但这么写实的东西，反而会给看过的人一些警醒，正如你所说的，事物都有两面性，有的东西我们只看表面，有的东西我们看完却要引以为戒，我相信这部电影肯定能给一部分观众引以为戒，另外祝你票房大卖。”
    “哈哈，谢谢！”
    张秦川旁边的校领导扭头跟张秦川聊了聊刚刚的“观影体验”。
    这种片子，哪怕是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夸，哪怕是就连他都觉得有些过于真实，但场面话该说还得说，就冲人家又是捐空调又是捐款，这好话也得说！
    不仅要说，饭店都定好了，一会儿还得吃饭增进感情呢。
    “宁昊，等会儿你主持一下，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回去。”
    “啊？”
    还在愣神的宁昊，突然被张秦川这么一拍。
    呆呆的下意识扭头看向张秦川，看着笑眯眯的张秦川，再想想那天在办公室的时候，这位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给了德华一巴掌，从头到尾连起身都没起身的样子。
    他那种样子，现在这种谦逊和善的样子和他前段时间那种强势的时候，完全不搭边，这让宁昊有些迷茫。
    他感觉整个公司，就他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小丑。
    就这前段时间他还想着跳槽。
    这要是贸贸然跳槽
    宁昊脑子里下意识闪过刚刚电影里的那些画面，又打了个哆嗦。
    “好的厂长，我知道了！”
    三天后，东方厂，张秦川办公室内。
    办公桌上放着几份资料，有报纸、有文件，还有一份u盘。
    张松文站在旁边，丝毫没有一个电影明星的觉悟。
    “厂长，事情都办好了，我跟我兄弟谈好了，他们工厂可以要一批咱们的货，另外如果近期有人印制咱们电影盗版的，他也能偷偷告诉我。”
    张松文前几天去出差了，桌上的资料就是他收集来的。
    首先，东北那边张秦川跟朝鲜合作的工厂正式建成投入使用了。
    因为员工才刚培训完，目前光碟厂的产量还不大。
    不过这个不大，是相对于同行业的其他同规模的光碟生产厂来说的。
    就算是这些产量，光靠东方厂自己用，肯定是用不完的。
    虽然这些光碟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但就这么生产出来不用，放着也浪费。
    所以张秦川就让张松文负责去南方跑跑业务，看看有没有光碟印制厂收成品空白光碟的。
    因为工厂里的人工生产成本低，实际算一算，其实和南边的价格不差多少钱。
    张秦川不是要靠卖空白光碟赚钱，而是为了少赔钱，哪怕以成本价卖过去，起码他能收回点成本，反正这个光碟厂本来他也没准备赚钱，走的就是个形式，拉关系用的。
    而有了这样的前提，张松文甚至能用更低的价格，低价卖给南方的一些光碟印制厂空白光碟。
    搭上了这种关系，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帮忙看看，最近有没有印制《新世界》盗版光碟的盗版厂商。
    如果有悄悄打个招呼，张秦川也不耽误他们赚钱，等他们印制完了，只要他知道是谁，那
    该报警报警、该抓就抓，跨区域执法听没听说过？！
    这些年捐了那么多警车，有些关系，该用就用，印制、贩卖盗版光碟，本来就是违法的，警察管这个天经地义！
    “嗯。”
    张秦川点点头，顺手拿起u盘插到电脑上，把文件直接往桌面上一复制。
    等待的功夫，又拿起张松文从东北带回来的资料。
    最上面是几份报纸，有一份还是燕京的报纸，其他的都是张秦川老家的报纸。
    这些报纸虽然不是头版头条，但都在比较重要的副版刊登了工厂正式投入使用的信息。
    上面的配图，还是当初张秦川和朝鲜那位负责人一起握手时拍的照片。
    丢下报纸，眼看电脑上的视频复制好了，张秦川双击鼠标直接打开。
    迎面而来的就是有股子浓重朝鲜气息的新闻。
    看角落里的标志，不是朝鲜总台，而是国际频道。
    不过说是国际频道，其实朝鲜国内的电视台，总共也没几个频道，电视节目也不怎么丰富，能上电视的新闻，都不算是小事。
    随着一身民族服饰的女主持人宣读，后面还给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就是讲华国“朝鲜族”导演张秦川，和朝鲜合作开设了一家高科技光碟工厂。
    视频里的张秦川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像模像样的带着人一起视察工厂建设工作
    这个视频，应该就是张金一答应张秦川的宣传手段。
    能上新闻，其他想知道这个信息的人，也就该知道了。
    而他们知道了，张秦川就有底气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和他们一起开工厂的，能一起开工厂，还能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这本身就代表了立场和关系。
    更何况新闻视频里，朝鲜那边还特意介绍张秦川是朝鲜族人。
    这个虽然他户口上的身份写的是汉族，但这些东西其实无所谓的，他在老家，生活在那种环境里，人家就当他是自己人，这种东西没必要特意去澄清，只要不说他是外国人，其他的爱咋说咋说
    “很好，这就行了，等咱们年底在韩国上映的时候，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过去一趟。”
    “好的！”
    张松文笑眯眯的，搓了搓手道：“厂长，咱们的票房还要几天才能出来，我想着咱们也有网络部，还有视频网站，这需不需要咱们自己人多发一些夸咱们自己的视频和信息？”
    舆论宣传手段嘛，张松文现在也懂，他是看张秦川这会儿心情好，就想给点建议，主要是多露露脸，显得他不是个只会演戏的演员。
    没想到张秦川听完他这句话，脸上刚刚还堆积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反而紧紧盯着他
    “不用，你听没听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
    “哦？”
    张松文眯着眼，张秦川这话，他稍微一思考，瞬间就懂了。
    厂长这是很自信啊，他居然笃定有人会夸他。
    “我明白了厂长，我就是这么顺嘴一提，那我先去忙了。”
    “嗯，去吧。”
    眼看张松文出了办公室，张秦川手上拿着笔，下意识转动着。
    不是不能自夸，而是现在电影刚上映，他自有安排。
    网络部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毕竟是他第一部电影上映。
    面对差评，他有手段找上门，或者删帖。
    但自夸就不用了，反而改成引导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