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眼睛微微眯起。
    所谓的老者一定是化装之后的模样，即便知道了这些特征，通过这些线索对于找人意义并不是很大。
    他当即拎着黑帽子绕道走进了酒楼的后门，一名洗菜的伙计乍见到他们进来，满脸惊愕：“你们……你们这是……”
    戴建业毫不理会对方的惊讶，一指黑帽子对伙计说：“这个人交给你了，若是让他逃了，要你的脑袋！”
    看到戴建业手里的手枪，伙计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位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横？
    见戴建业目光越发地不善，伙计不敢怠慢，踅摸了一把柴刀握在手中，刀锋贴近黑帽子的脖子。
    黑帽子赶紧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跑，为了一块法币丢了性命不值得，真不应该贪小便宜吃大亏。
    戴建业在酒楼里找到了戴雷平，将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当即打了个电话给站里寻求支援。
    两人都不敢去追踪那位老者，当下最重要的是确保方如今的安全。
    戴雷平让弟弟在外面守着，他自己敲门进了包厢中，附耳向方如今进行了汇报。
    方如今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只是由于级别不同，掌握的安全屋的数量和质量便不同。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李康笑道：“吃得还满意吧？”
    方如今招手将躲在不远处的中分头叫了过来，这家伙刚往前走几步就干呕几下，马宝也被他弄得一阵恶心，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家伙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方如今的面前。
    待巡警走后，他又猫了一阵，直到确认之前那个人没有回来，才偷偷摸摸地来到井边，可是当他搬开石板之后，却在月光下看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开，诱人的油汁就四意横流。
    “不，去另外一个去处！”方如说，“建业，你去让厨房做个酱肘子，要肥而不腻，味道要好。”
    方如今在中分头在酒楼里说要揭发的时候，他并未当作一回事，可当中分头将事情说出来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跟周新刚的这顿饭没白吃。
    但是，之前方如今并未对中分头透露太多，他不想让中分头过多地受到自己的引导。
    戴建业怔住了，当时只顾着黑帽子了，他忙道：“您是说有人故意提醒他？”
    随着中分头的喉头不停耸动，肉汁从嘴角溢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似乎又觉得油汁流下去可惜，便用食指往嘴里抹了一把。
    下井捞人头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肯定没有人想去做，眼前这些人里也只有中分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不多时，汽车在一条巷子口停了下来，方如今率先下车，踏上了青石板小路。
    他手腕一翻，撕下一块，在旁边的料碗里猛蘸几个来回，随即提起，连汤带水塞进嘴里。
    当时，他还以为是一笔横财，心中暗自得意。
    他只是配合，在方如今等人到来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维护好秩序，保持现场的原貌。
    “吃！”方如今说。
    方如今没有回答，戴建业看向蹲在地上的黑帽子：“那烟贩跟你说了什么？”
    方如今的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周新刚是个明白人，见此情景便知方如今有事，起身道：“今天也吃好喝好了，你要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回去！哦，对了，这小子交待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协助你们。”
    介绍情况的警察仅两鬓全白，胡须也白了，看上去至少五十多岁了，当他从老贾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之后，说话时异常的恭敬。
    他抹了一把鼻子，血虽然早就止住了，可鼻头下还是湿漉漉的，他顾不得许多，伸出双手用力地一扒，那块肥而不腻的肘子就颤乎乎地烂开了，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肉。
    再看看中分头，更是捂着肚子一阵干呕。
    方如今俯视着他道：“说起来，这也是跟这个地方有缘。你提供的这个线索对我们很有帮助，但是这还不够，不如你送佛送到西天！”
    中分头敢说，这是他今天听到过的最简短，但也是最动听的话了。
    周新刚考虑的很周全，虽然陈阿四的案子被临城站接管了，但考虑到方如今对这里的情况不一定熟悉，便让老贾带着本地片区的警察听宣。
    等他刚刚回来，方如今就问：“有没有觉得那个卖香烟的小贩也有问题？”
    方如今微微点头：“也好，咱们改日再叙！”
    这么看着，是看不出原来的相貌的，还得把这个头颅捞上来！
    “嗯，就是下到枯井里把人头捞上来！”
    目前提供的这个宅子只能是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远不如王韦忠带他去的那座，不过这对于方如今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躲在暗处，不多时两个巡警一边聊着天经过。
    老贾在一旁说道：“老朱一直都在这一片干，这里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
    当时几乎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失魂落魄地一路狂奔。
    一股肘子的肉香伴着肉糜的污秽之气还是从他的嘴里散出了出来，一旁的马宝急忙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虽然连着好几天吓得没睡着觉，但他也不敢声张。
    中分头本还想求饶，却看到方如今的眼里陡然射出锋芒，一股深深的惧意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心里。
    “送佛送到西天？”中分头不明所以。
    方如今听着他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行动组在临城布置了数量不少的安全屋，既是为了行事方便，也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
    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车内的中分头心中泛起了强烈的不安：“先生，那地方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中分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被人带到警察局，而是跟着这些人来到了一座空置的宅子之中，还有香喷喷的肘子吃，只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大汉眼神不善。
    方如今他们几个赶紧捂着鼻子跑了十几米，站在上风处，大口喘气，几分钟后才缓过劲来。
    周新刚先行离开，黑帽子也被戴建业带到了包厢内，简单的审问之后，方如今也未能从其身上找到有用的线索，这个人根本就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不知是热乎劲儿，还是口齿对肉香的满足，他一边鼓着嘴大嚼，一边翻着白眼直哆嗦，这种表情看起来极其猥琐。
    枯井被打开有十几分钟了，走近井边仍然能闻到恶臭。
    张鑫华和王韦忠两个人一走，日本间谍自然会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自此以后在幕后闷声办案子深挖日本间谍怕是成为历史了。
    这么热的天，这么腐败的头颅，确实也够难为人的。
    等他们再次来到井口的时候，借着手电的光亮，看到一颗人头静静地躺在井底的枯叶上。
    盖在枯井上的石板刚被掀开，一阵古怪的恶臭猛地涌了出来。
    “满意，满意……嗝儿……”
    闻讯赶来的李康和马宝也有幸见到了中分头大吃大喝的一幕。
    忽然，眼中亮光一闪，那表情就像是狗看到自己的主人端着食盆来喂食一样，充满了期待。
    方如今从后腰拔出手枪顶在了中分头的脑门，口气不容置疑：“要不你下去把他弄上来，要不你们在下面一起做个伴儿？”
    中分头陶醉地吸了一下鼻子，似乎想将肘子散发的香气一股脑地都吸进去。
    如果能够确定这颗人头就是陈阿四的，也许能够从中分头的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他如果想要的话，行动组所有的安全屋都可以去，只是现在没有必要。
    方如今不再理会他，将头转向窗外，腰带一般的塘河缓缓流淌，有的人家已经点起了灯，到处是一派烟火气息。
    戴雷平忧心忡忡道：“组长，日本人已经盯上你了，以后还是尽量地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为好。”
    戴建业道：“咱们还是赶紧回站里吧！”
    “再等等，马上到了！”
    沿着小巷子走到底，又拐了一个弯，便来到了一口枯井旁，方如今远远就看到老贾已经带着一个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守着了。
    但是根据戴建业的描述，当时黑帽子旁边的人并不少，为什么烟贩单独让他买烟？
    不多时，一块冒着香气的酱色肉肘子摆在中分头的面前，他使劲地咽下口水，眼睛不由自主地斜着瞟了一下。
    他向四周看了看，纪成林凑过来道：“组长，这里位于发现陈阿四尸体的河湾下游，大约二里地。”
    方如今上前打着招呼：“老贾，辛苦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手电光亮起来，中分头看到那人将一个东西扔到了井里，又盖上石板，匆匆离去。
    “没什么啊，就问我买不买烟！”
    接近傍晚时分，一辆黑色轿车迎着有气无力的夕阳余辉一路向前。
    马宝忍不住问李康：“这家伙是组长从哪里找回来的，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跟个饿死鬼似的？看他吃的这么香，我都要咽口水了。”
    纪成林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已经吃过饭了，还要肘子做什么？
    戴建业不明所以，还是推门出去安排了。
    方如今的回答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当中。
    “长官，由于水位下降，这口井里的水变得又苦又涩，后来索性没水了，算起来，已经荒废了五六年了，一直都是用石板盖着的。这里算是比较偏僻了，平时来的人也不多……”
    老贾淡淡一笑：“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周科长一句话，我就得颠颠地跑过来。哦，对了，这里的石板我们都没有打开过。”
    可油汁还有，他索性将食指伸入口中吸溜吸溜地吮吸起来。
    走到台前，意味着曝光度更高，随之而来的危险系数也会更高。
    李康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等会儿你就不羡慕他了。”
    不多时，整座临城市都渐渐沉入暮色之中。
    让一个惯偷吃点苦头，给他一个教训，没毛病！
    “呕……”中分头想起这个特殊任务，不禁想呕吐。
    方如今点点头，中分头曾对他说，一天晚上出去踩盘子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来到一口枯井旁，盖在井口的石板已经被掀开了，似乎要下去。
    由于这些天天气太热，头颅已经早就开始腐败，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头颅上蠕动着，两只眼睛几乎变成黑洞，正在通过井口仰望着被夕阳染得一片猩红的天空。
    方如今点头，今非昔比，现在已经很确定被日本人盯上了，确实不能大意了。
    “这……”中分头此时宁愿去警察局的牢房里吃牢饭。
    中分头又咽了咽口水，似乎又怕对方反悔似的，目光频频看去。
    在纪成林的指挥下，李康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探到井口里，对着井下的头颅拍了几张照片，当他将身子撤回来时，脸早就憋得通红。
    旁边的戴雷平像是被施了咒似的，愣愣地看着他吃。
    “兄弟，咱们这是……”中分头看到话没说完，竟是从喉咙眼里打出一个饱嗝儿，他赶紧袖子擦了擦嘴，顺势将嘴捂住。
    方如今当即带着中分头又从安全屋出来，直奔中分头说的地点。
    这次被警察抓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决定揭发。
    他暗中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却丝毫不得要领。
    李康坐在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中分头，这家伙胡吃海塞之下，一块大肘子被他吃了个精光，此时正虚瘫在后座上，抚着涨鼓鼓的肚皮一脸满足的表情。
    中分头吃得正香，并未听到李康的话。
    中分头哭丧着脸，心说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个事儿！
    “少他妈的废话，让你下去就下去，不然的话你跟他一样！”马宝骂骂咧咧，抬脚就踹。
    中分头跟泥鳅似的一滑，躲开了。
    “别，我下去，我又没说不去！”
    马宝掏出手枪：“再废话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