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258：血祭与‘苦’（12）
    白帝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低头，沿着碗沿吸溜了一口。
    入口的醇香浓郁，让他的动作顿了顿，待咽下去后，他又小小的尝了一口，让肉汤的味道在唇舌间彻底散开，他再细细的感受。
    “好汤！好汤！好汤！”
    这是白帝的评价，他再次抬头，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楚舟和老儒生，神色间有隐隐的激动。
    顿了顿，他才道：“桑庆与我说，你们自现世来，之前我是不信的，但现在，我已经信了七八分？”
    “为何？”
    “这汤就是证据之一！”
    “怎么说？”
    “我乃白帝，此生献与人族，无甚喜好，唯有这口舌之欲，难以消弭。所以，上行下效，此方洞天福地之内，但凡是拿得出手的吃食，我都有尝过，自诩老饕。
    可在这汤里，食材且不提，有那么几种调味料，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这话不假，因为吃食虽是小吉做的，但调味料确实是楚舟从外界带进来的。
    楚舟也放下了手中碗，抬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就代表你们有进入洞天福地之法，自上古年间，绝地天通之后，这就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既然能进来，那一定能出去！”
    “出去？”
    老儒生终于开口，他神色间有些许困惑，盯着白帝，问：“你说出去？你们很想出去？”
    白帝毫不犹豫的答：“那是做梦都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想出去？”
    “想出去还要什么理由？”
    白帝虽是这么说，可神色间也显出了几分思索之色，顿了顿，他又道：“大概是因为这洞天福地之内，过得太苦了吧！”
    “苦？”老儒生似难以理解，
    白帝看着他，神色平和，言语却极为沉重：“人活一世，要与兽潮争，与妖怪争，要小心险地，要求个温饱，就像那悬崖上的独木桥，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
    活着，不易，难道不算苦嘛？”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在那上古年间，赤龙大仙决定封闭洞天福地之时，招回了一众仙仆。
    那时，能跟随仙仆入得洞天之人，皆是其中亲近者，也将此视为天大机缘。
    可那时的祖先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会恨透了他们，又会如此渴望出去。”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了，尤其是其中牵扯到赤龙大仙和绝地天通，显然是现世中无人知晓的。
    不过，楚舟还是先看了看白帝，又瞅了瞅老儒生，突然就笑了，笑的有些古怪，也笑的有些嘲弄。
    “你们可真有意思，在外面的想进来，在里面的想出去，都以为对方才是得了最好的，心中又充满怨恨！”
    顿了顿，他又看向老儒生问：“那戮仙殿据说就是因为仇恨建起来的，我就很好奇，他们要知道入了这洞天会是这般状况，还想不想进来？”
    老儒生居然真的想了想，道：“估摸着会信念崩塌吧！我倒是有几分期待他们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呵呵！”
    楚舟轻轻一笑，又扭过头看向白帝，脸上笑容渐渐收敛：“我有个问题，不知白帝陛下可否如实回答？”
    “你问？”
    “我很好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你说的‘你们’指的是谁？”
    “自然是你白帝城、黑风山，又或者还得加上东煌城、烟波山、乃至于那最神秘的苍龙山。
    你们在这片区域所做的一切，掀起的战争和杀戮为的是什么？”
    楚舟的声音越发尖锐，甚至有几分诘问：“我之前就很困惑，你们要进春秋宫，那就进好了。
    来几个高手，结伴而行，待春秋宫大开宫门，你们一拥而入，抢得想要的灵丹妙药不就好了？
    就算有冲突，那也就是在春秋宫内大打出手，又何必在这城外，汇聚这般多的军队打打杀杀？”
    “所以啊，这分明是血祭！你们以无数人的鲜血和魂魄，在污染地脉，撬动那春秋宫护山阵法的一丝缝隙，再进入其中。
    我说的，可对？”
    楚舟突然发怒，强横的气血混杂着神魂之力，甚至震得四周宛如水波，动荡不止。
    小吉甚至被这样的楚舟吓着了，浑身哆嗦，目光恐惧，老儒生则将她拉到近前，轻声安慰。
    唯有白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有几分坦然，他看向小吉，道：“这小家伙就是上河村的幸存者吧？
    一个村子，总计五十八户，男女老幼加在一起共计二百三十二人，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除此之外，还有我派去的赤焰军，留下了九十二位敢于死战的将士！”
    “我不知道派他们去会有损失吗？我不知道上河村会鸡犬不留嘛？我不知道这是血祭嘛？”
    “我都知道，可你让我怎么办？”
    “我若什么都不做，那些妖山同样会派遣半妖大军，会杀入我人族领地，会掠夺人口，会杀死他们，会血祭大地。还不如我们拼一把，你死我活，各凭本事。
    至少这样，那些妖怪也会有死伤，那些半妖也会被遏制，杀得狠了，他们也会伤筋动骨，而不是我们单方面的损失。”
    “再说那春秋宫内，有两种我们最是渴求的丹药。
    其一名为生生造化丹，乃是延寿之用，得一枚就可延寿百年，虽然吃多了效果递减，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灵丹了。
    以往但凡有收获，皆是被我等吞吃，延年益寿，以此镇守天下。
    其二则是四转破障丹，乃是突破境界之用，到了四转的地步，就可以让攀升武道绝巅的高手再有突破，洗髓换血，生机再现，由此迈入我们这般境界。
    当然，这四转破障丹只是有破境的机会，唯有到了五转才是绝对，而我人族只要再多一位王者，就可以和妖山分庭抗礼。”
    “这么多年来，我人族可以不惧妖族的时代，皆是有第三位王者诞生的时期，只可惜，他们从未有稳固的传承。”
    白帝看着楚舟，突然就笑了，笑容很是温和，甚至充满善意。
    “我其实很高兴，很高兴你的诘问，也很高兴你能看到人族的牺牲，可这就是我人族在这方洞天福地内的生存现状。”
    见楚舟默然无语，似有不信，他又道：“‘白帝’是个名号，任何人坐在我这个位置，都会被称呼为白帝陛下。
    我本姓骆，名长岭，因天赋不俗被上代白帝收为弟子，家族本也是武道传家，有些实力。
    然而，我的父母就战死在一场兽潮之中，领三百将士，守一地百姓，坚持了三日三夜。
    待我赶到时，父母皆尸骨无存，三百将士死伤殆尽，唯有地窖之内，还藏了数百孩童，只有孩童，没有老人和妇女。
    我有兄弟三人，我最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虽天赋比不上我，可实力都是不俗。
    他们为了帮我稳固权利，皆入了军中，一个死于妖怪之手，被五马分尸，头颅被送了回来。
    那是黑风山的手笔，我欲要杀上黑风山，和那黑风大王做过一场，可最终不了了之。
    还有一个殒命在突如其来的险地之内，那该是我去的，因有些事儿耽搁，他替我出行，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成了白帝，娶不到心爱的女子，只得与人联姻，可她也是铮铮傲骨，为我诞下一子一女，却都没能长大，死于某次妖怪的刺杀。”
    “所以，我啊，白帝陛下，半个人族之主，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你很难想象白帝说这些话时的轻松、坦然，以及那隐藏至深的悲伤。
    这一刻，楚舟看着他，表情有几分凝固。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如果那种牺牲不仅仅止于凡人，而是上下一视同仁，那非要怪罪他们明知血祭而不阻止就真有些站不住脚了。
    再就是，人族在洞天福地内的生活环境，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楚舟终究是外来者，进入这秘境的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万树之森中度过的，对于人族的实际状况，了解不多。
    可在白帝的言语下，那种‘苦’，似乎具现化了。
    沉默的氛围在众人间蔓延，似乎谁也不想说话了，直至片刻后，楚舟打破了沉默：“白帝陛下，我还是那个问题，您此来是为何？”
    “自是要见一见桑庆口中的外来之人，确定你们的身份，以及，尽可能谋求一条出去的路！”
    “人也见了，身份有没有确定，那得你自己判断，至于出去的路？”
    楚舟声音一顿，又道：“天门洞开，理论上可以进出无碍，可这方洞天福地是不一样的。
    我也在寻找出去的路，白帝陛下可以等上一等。
    我可以给你个承诺，若我真的寻到了出路，会帮你们。”
    “此言当真？”
    “你可以不相信我，又或者，在这里我们打上一场，你掂量掂量我的实力，我也看看此界绝巅有多强。”
    白帝看着楚舟的眼睛，最终摇了摇头，道：“我的心告诉我，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不过，你这么帮我们，我想知道，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就当我大发善心好了。”
    语气一顿，楚舟又看向小吉，道：“你就当我是看在小吉的面子上，给你们的好处。”
    老儒生突然开口：“若你真的不放心，那就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吧？”
    “你们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你口中的那位赤龙大仙和仙仆是个什么状况，比如说洞天福地的上古历史，还有这天地的变化，再比如说人妖两族的局势，以及那几个大王的实力？有哪方面的擅长？”
    老儒生道：“我们来此，有自己的目的，那需要我们自己去完成，但我们想知道更多有用信息，以顺利的完成目标。
    这是你唯一能帮我们的。”
    “那你们想从哪里开始？”
    “就从上古末尾开始吧，我很想知道，好好的为何那至高仙人要发动绝地天通？”
    “你想知道这个啊？！”
    白帝双眼微眯，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带上几分岁月沉淀的悠远。
    “按照我从白帝城内看到的古籍，这一切都得从赤龙大仙说起，他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至高仙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这方世界，‘至高仙人’这个称呼，他还是担得起的。”
    “当然，你要让赤龙大仙自己来选，他估计不敢给自己按上这么个名头。因为，他也只是某个更强大势力，派到这里来的拓荒者！”
    编辑大给了个小推荐，让我务必加更，今日至少两更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