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可您要是不说单独给我，恐怕我爸也不会就这么让我拿着。”
    于舒婉叹了口气，“你回去真不会给他吗？”
    丁凤芹露出一丝苦笑，“我要说实话，东家您别介意。”
    “你说就是了。”
    丁凤芹压低了声音：“我爸虽然现在这么说，但其实恐怕回去就要问我要，东家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为了能一直留在建筑队里，我最后可能还是得把钱交出去。”
    “你试过自己去找工作吗？”于舒婉又问。
    “试过的，但我是外地人，就算是废物处理厂这种全是脏活儿累活儿的厂子，我也很少能被招进去，而且我……您别笑话我，我不识字，就只会一些最简单的字，所以就算有厂招工，我也认不出来，我……我当年也想学习来着，可惜没机会。”
    扫盲政策持续了很多很多年，直到后世，也有不少乡下的老年人不认字。
    但听到这里，于舒婉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诧异。
    不是笑话她，而是有些可怜她。
    如果让丁凤芹来选择，肯定也是想好好读书认字的，不然她也不会说想离开老家，但她这种情况，将来就算攒到了钱，恐怕买火车票都是个问题。
    “你会带孩子吗？”于舒婉认真看着她。
    “……嗯？”
    丁凤芹愣了愣，还是老实回答道：“我会带，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小时候都是我在家带着给妈帮忙，所以等我到了上学年纪，就没空去上学了。”
    “那你讨厌带孩子吗？”
    丁凤芹更不明所以，“为啥这么问，我咋可能讨厌带孩子呢。”
    “你会不会觉得是因为这个才没能去上学的。”于舒婉皱皱眉。
    “那倒没有。”
    丁凤芹洒脱的笑了出来，“我虽然不识字，但心里清楚，还不是因为我爹娘想让我帮忙，我几个弟妹都对我挺好的，还很护着我，我妹也没上成学，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气爹娘当年的做法。”
    她的回答让于舒婉送了口气。
    随后，于舒婉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是这样的凤芹姐，我这边有个工作，你如果不想干装修的话，想去试试吗？”
    “……工作？！”丁凤芹愣了愣。
    “嗯，工资不会比你干装修低的。”
    “想！”丁凤芹没有丝毫犹豫，眼睛已经放了光，“您只管说是干什么的，就算是去拉粪车，我也能去干！”
    于舒婉：“……拉粪车倒是不至于。”
    丁凤芹已经激动的眼圈都红了，“那别的随便什么都行，哪怕工资没有装修队高我也愿意。”
    这个回答更让于舒婉意外。
    装修队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上欺负了丁凤芹？
    可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于舒婉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家里缺一个住家的保姆，除了日常三顿饭，打扫清理干家务活以外，将来我两个孩子过来，你也要帮着照顾，日常方面跟我们一起吃饭，节假日如果我们有事情，也放不了假，可能许久才能回一次家，但如果有事可以跟我说，我提前找人顶替你的活儿。”
    “薪资方面我还在考虑，但肯定比你在装修队给的高，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我会慢慢补充，但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这个你放心。”
    丁凤芹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天啊，这位东家是神仙拍下来拯救自己的吧！
    这些东家嘴里的活儿，在她看在，只不过是日常最普通的事情而已，根本算不上是干活儿！
    做饭有什么难的，她每天要给装修队这么多人做三顿饭，东家家里人少，她能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的做！
    家务活儿更不用说了，这片地方再大，也没有装修队这些臭男人租住的仓库那样又脏又臭吧！
    至于带孩子，她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好不好！
    丁凤芹激动的差点哭出来，颤抖着手握住了于舒婉的手，“东家，我就干你说的这点事儿就可以有个住的地方吗？”
    于舒婉摇摇头。
    丁凤芹连忙说：“那还有什么，您尽管招呼！”
    于舒婉失笑：“我的意思是，你不止有个可以住的地方，你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另外还给你工资。”
    “……！！”
    丁凤芹瞳孔满是震惊，但很快恢复了理智：“真的吗？不需要再干点别的吗？您尽管说就行，我还会织毛衣犁田地，我还会种菜放羊，实在不行，您还有没有别的房子，我可以学着给您贴地砖去！”
    于舒婉忍不住安慰道：“凤芹姐，你先别这么激动，你说的这些都不用你做，但是，你来我这儿边，得先试用一段时间。”
    “试用？”
    “嗯。”
    于舒婉点点头：“试用期暂时一个月吧，这个月的工资给你按正常的发，但是如果我觉得不合适，到期以后就只能说抱歉了，你还是要回装修队，所以，你考虑一下看行不行。”
    “行！”
    丁凤芹毫不犹豫的再次点头答应下来。
    她平复了下心绪，很认真的再次开口。
    “东家，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人替我出过头，你是第一个，所以你一定是个好人，你提的这些要求，我以后会尽力做到最好让你满意，就算最后您看不上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而且我还很感激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于舒婉听完这些话，才安下心来。
    “你答应的话，那明天你就可以过来了，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旁边的两个小房子没有刷油漆，你选一个住，明天陪我一起去买家具。”
    可丁凤芹脸色却有些差，犹豫着道：“我得跟我爹说一声才行。”
    “需要他同意才行吗？”于舒婉皱起眉，“你又不是未成年，他应该没权利管着你这个吧。”
    “不是，他……他拿着我身份证。”
    于舒婉闻言明白过来，随后先是喊了石磊过来，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后，这才带着人一起过去找丁富贵。
    丁富贵一开始是有些不同意。
    他想的是让自己这个老闺女在外面吃苦吃够了，就知道回家结婚了，可没有一点想让她长留的意思。
    但是奈何丁凤芹已经三十多的人了，于舒婉说的没有错，他根本没权利管着人出来找工作。
    再加上旁边有石磊和几个工人跟着，丁富贵哪怕不同意，也只能点了头。
    临走前，于舒婉还找丁富贵要了丁凤芹这几个月的工钱。
    他自然也是不愿意给的，但丁凤芹有于舒婉撑腰，也硬气了起来，闹了好一会儿，她干脆撒泼起来，要让丁富贵把前些日子的钱也给了，最后丁富贵才不情不愿的给了这笔工钱。
    “还是少给了两块钱。”于舒婉看着丁凤芹数钱。
    丁凤芹已经很满足了，笑着说：“已经很好了，前两天我递砖头时候把他胳膊给砸了，算是医药费了。”
    “你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收拾东西吗？”于舒婉看着丁富贵要离开，丁凤芹却只跟在自己旁边问道。
    “我没啥东西的。”丁凤芹解释：“我衣服只有一身，里面的背心跟外面这个短袖，每天都是洗了穿洗了穿的，别的也都随身带着哩，况且那个仓库我进去就嫌恶心，要不是没办法，我一步都不想进去。”
    “仓库？”
    “对啊，我爹租了个废弃厂房的大仓库住，一群人在一个仓库里，那些男人难闻死了。”
    于舒婉看到了丁凤芹脸上的厌恶，也跟着皱起眉：“你也一起？你爹是老年痴呆了？忘了你是女同志？”
    “他才没忘呢，我留了短头发，他怕乡下男人看不上我，天天催我留长发，我就不留！我就喜欢短发，气死他！仓库嘛……冬天还好，我自己扯个帐子睡自己的，夏天味儿太大了，都是躲在仓库门口歪着身子睡。”
    丁凤芹说话语气很轻松，可这些事情寻常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也难怪她急的找工作，连拉粪车都愿意做，这种环境，她肯定恨不得早点出来。
    于舒婉指了指旁边两个没有刷油漆的房间，“你去耳房看看住那个，今天晚上就先凑合睡一晚，我等会儿让人给我送个褥子过来。”
    “不不不。”丁凤芹着急的连忙摆手，“东家您不是说明天我再正式开始工作吗？今天我就睡在外面的胡同口就行，我带的有凉席，夏天热，我就睡凉席就成，而且我力气大，我也不怕有坏人。”
    于舒婉又气又笑：“你就住吧，我给你算今天正式开始工作。”
    “啊？这不行吧，今天我啥也没干啊。”
    “你就当今天先来适应环境了。”
    于舒婉叹了口气，又劝了两句，丁凤芹这才愿意住了下来，但却还是拒绝了于舒婉要送被褥的想法。
    随后，于舒婉送了石磊他们离开，这才又折返回来，跟丁凤芹详谈后面工作的事情。
    “我的丈夫在医院，家里也还没有收拾好，所以前面几天，你只需要在家里看着打扫打扫卫生就行，我要是去看家具，你就跟我一起，等我们住进来以后，再给你交代后面的事情。”
    “就这些吗？”丁凤芹有些紧张。
    只做这么一点事情，还能拿到这么多工资，她心里实在是不安，总觉得好像要随时丢掉这份神仙工作。
    但其实于舒婉提出来的试用期工资并不高，甚至比县城里周阿姨一个月还要低一些。
    可尽管如此，丁凤芹还是惴惴不安。
    “东家，您再安排我点其他工作吧，要不然我睡觉都睡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