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大清楚,”女主人摇头,“我就知道前五天你夫君几乎都没出门,一直在房间里,那些时日院子里来了几个人,就在院子里煮药,你夫君也就偶尔出来拿点药,他开门时候我偷偷看,脸色难看得要命。后来你夫君出来,那些人就走了,你那时候似乎是醒的?我都听见你哭了,喊得厉害得很。”
洛婉清面色一僵,女主人笑起来:“你夫君人极好的,天气好的时候,还抱你出来晒太阳,我还见他给你梳头发。你都睡了那么多日,身上还干净得很,他必定照顾得很好。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细致的相公呢。”
洛婉清听着,有些尴尬点头:“啊,他人是挺好的。”
女主人见状,招呼她:“多吃点儿,养养身体。那些山匪也太过分了,你一姑娘家……”
女主人说着,似觉说了些不该说的,站起身来:“我还煮了些菜,我去给你拿。”
等女主人走了,洛婉清吃着饭,便想明白秦珏倒也不是骗她。
她昏睡是七日,但是,真正塑骨、她清醒着哭喊的时间,就是其他时间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给她喂药,只是过程她或许的确难捱,痛苦到她自己都没了意识。
不知道自己在塑骨过程中到底做了什么丢人事,洛婉清感觉坐立难安。转念一想,秦珏五日没出门,那就意味着,他大概是重新整合骨头就花了五日。
她自己是医者,非常清楚知道,寻常人的脊椎,断了人就废了,哪里还有什么断骨重塑的说法?
这些武林人士听上去匪夷所思的做法,不过都是用一股真气护着。
那时候她昏迷,能护着她的只有秦珏,连着五日用真气如此精准操控护着另一个人的骨头,哪怕秦珏是顶尖高手,怕也吃不消。
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声谢谢有些太轻,若是东都再见……
她当好好道谢。
想到东都,洛婉清笑起来,也没再想杂七杂八的,赶紧吃了饭,便收拾了行囊,同主人家告别启程。
秦珏给的都是好东西,她统统背在了身上,去东都仅剩十七日,她没有路引,走不了官道,一路翻山越岭,若是寻常速度,根本不可能赶到,她只能一路狂奔,每日连跑带飞,日夜兼程。
为了节省时间,她不吃需要生火的东西,路过山野人家,她就顺手打几只鸟雀或者兔子,换一些干粮,或者就是吃果子。
这样一连跑了十六天,她终于赶到了东都外不远的山上,仅有一夜,她就可以抵达东都。
只是大伤初愈,她连日跋涉,又没有好好进食,已经累极了,走着走着,她就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扑倒在地。
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过于疲惫昏睡,还是昏迷。
等她一觉醒过来时,好像是下过一场大雨,天已大亮,她趴在林间枯叶堆上,周边的清新的草香。
她撑着自己起身,抬眼看了看天色,一算时辰,不由得睁大了眼,赶紧爬起来,从怀中拿了些草药,一面吃一面急着赶了出去。
她一面连飞带跑,思索着现下最关键的问题,她到底要怎么进东都。
昨夜倒下前是黄昏,现在已经是清晨,也就是她睡了一夜。
本来她是想,按照之前的路程,她可以在天黑前到达东都,然后趁着夜色,飞到城墙上,从城墙直接跃过去。
但现在天已大亮,她根本没赶到东都就算了,这样的天色,她直接越墙而入,全城人怕都能看到。
直接跃城墙不行,另一个常规得办法,就是偷一个身份文牒。
但根据当年她在东都居住的记忆,她记得东都出入和普通城市不一样,普通城市依靠文牒即可,东都则需要核对文牒上的画像和本人长相。
唯一能够脱离限制的,只有官员女眷。
东都这地方,一块砖掉下来,能砸死三个六品官,你很难预料自己为难的到底是当朝谁谁谁,所以一般守门的侍卫对官员总是宽容许多。
所以现下,她最有可能混入东都的,只有一个办法——
劫一个官车,伪装成官员女眷混进去。
而且她劫这个官不能太大,不然她劫不了也就罢了,还容易惹大祸。
当官、小官,这一系列条件限制下来,让洛婉清一个头比两个大。
她一路狂奔到东都城外不远处,就开始埋伏,等待着路过的马车。
她不敢离都城太近,人太多不好下手,选了一条相对幽静的道路,开始盯紧路过每一辆马车。
有钱人出身的官员,乘坐的大多是自家马车,但有一些科举考上来的官员,家中钱财不多,若是长期出行,普遍会乘坐官府的马车。这一类马车有官府特有的标志,极易辨认,乘坐这种马车的官员,普遍官职较低,没有太大威胁。
只是这种官员很少遇到,洛婉清从中午等到下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咬咬牙,正决定实在不行就偷个文牒试试运气,要是不行她就硬闯的时候,一辆带着官府印记的马车终于出现在她视野。
那马车不大不小,周边跟着四个官差,慢慢悠悠行在山间。
洛婉清见状,立刻警觉,弯腰行在林中靠近,随后猛地一跃而出,抬手就点住两个官兵!
前方官兵察觉,立刻拔刀回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洛婉清又用刀柄甩中穴位,僵在原地。
随即她就翻身上车,上车瞬间,车内急急拔剑,只是砍人的明显是个普通人,洛婉清一把抓住他的手,按着他的手就剑直接插了回去,冷声道:“想活命就听我的。”
被她按住手的青年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他穿着绯红色官袍,官袍衬得他肤色格外白皙,一张带着书生气的脸上,五官清正,大致便是天下人心中最接近读书人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总让洛婉清觉得似曾相似,仔细看看,似乎和柳惜娘的眼型有些相像。
他冷冷盯着洛婉清,神色没有丝毫畏惧,像是站在御书房前即将一头撞死的臣子,冷声叱责:“天子脚下,劫持官员,仗剑行凶,你不怕死吗?”
这话骂的洛婉清有些懵,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底气,这种时候还敢训她?
但她反应得很快,倏地拔剑,抵在他脖子上,冷声开口:“我是死囚,怕什么死?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活。”
“流匪宵小,休想逼我作乱。”
青年闻言,完全不为所动,双手放在双膝上,正襟危坐,平静道:“我于死无惧。”
洛婉清一顿,没想到碰到这种二愣子。
她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迟疑片刻后,她想了想,将剑尖一转,指向马车外,淡道:“你不听我的,那我先从门口那四人杀起,你不想活了,别人可还有妻儿老小。”
听到这话,青年一愣,他似乎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却没想洛婉清首先砍的是别人。
洛婉清被他的反应逗得有些想笑,她将剑架回青年脖子,商量着道:“别紧张,我是去考监察司的死囚,路上本来可逃,但我想做官,专程回来,只是因为没路引进不了城,所以想伪装成你家女眷进个城。我无歹心,也不打算伤人,你若信不过我,等我进了城,你再报衙门抓捕我也不迟。”
青年闻言,神色微动,却仍旧抿唇不言。
洛婉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有气节,不与流匪为伍,但我观你年纪不大,应当还有父母亲眷需要照顾,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家人想想。”
青年听着,握着得拳头放松几分,似是想起谁来,垂下眼眸。
见他被自己说动,洛婉清高兴起来,收了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让他们护送咱们进城。”
说着,洛婉清跳下马车,解开了官差穴位,官差还没反应过来,她立刻又回了马车,取了把匕首,抵在青年腹间。
“大人!”
官差被解开穴位,立刻就向向上马车,意图救人。
青年察觉抵在腹间的匕刃,僵着声道:“是我家女眷。”
这话开口,官差愣住,青年捏着拳头,却滴水不漏说起谎来:“我出行在外,她念我已久,开个玩笑罢了。重新启程,不必管我。”
听到这话,官差对视一眼,随后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应声重新启程。
他们本也只是被派来保护官员,既然上司都有令,他们也没必要去触霉头拼命。
洛婉清坐在马车里,见情况安定下来,她放松不少,想到之后要假装这人女眷,立刻道:“你先背过身去,我换身衣服。”
听到这话,青年露又怒又惊,急道:“你不知廉……”
话没说完,洛婉清便点了他的穴位,给他扭了过去。
青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之声,忍着气闭上眼睛。
洛婉清换上之前秦珏给她买的女子衣衫,她没有发簪,便干脆散披着头发,取了一面纱巾,遮住半边脸。
但她眼角依旧有烫伤,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异常。
她在马车里翻来翻去,询问道:“有没有朱砂?”
“抽屉里。”
青年似乎是用了极大的毅力在忍耐她。
洛婉清循着他的话翻出朱砂,拿出笔,随后发现自己没有镜子,迟疑片刻后,她解了青年穴位,将他掰正过来。
青年紧闭着眼睛,洛婉清将笔塞到他手里,命令:“睁眼,帮我眼角画朵花。”
青年握着笔,冷声道:“我不会画画。”
“拿外面人的血画会画吗?”洛婉清看了一眼外面,嘲讽询问。
青年愤怒睁眼:“你!”
洛婉清抬眼看着他,认真道:“少给我摆架子,我让你画就画!”
青年似乎是被她气急了,胸口剧烈起伏,许久后,他终于压着声道:“坐下!”
说着,他转头点了朱砂,抬眼看向洛婉清:“画哪里?”
“我眼角有伤,遮住它。”
洛婉清侧过脸,指着伤疤命令,青年抿唇拿着画笔,极快勾勒起来。
洛婉清感觉这人是气狠了,她斜瞟他一眼,慢悠悠询问:“你叫什么?当什么官?”
青年不说话,洛婉清威胁道:“外面的官差……”
“工部员外郎,”青年终于还是开口,冷声道,“张逸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某人:“我前脚和你说不要随便和男人说话,你后脚就穿着我送的衣服装上人家女眷了?!”
洛婉清:“嗯?你不只是说让我不要轻信他人,让别人对我好吗?有不让我和男人说话了?”
某人:“……”
洛婉清:“看,我对他超凶,刀都到他脖子上了。(骄傲)”
【小剧场·2】
张逸然:“我给姑娘脸上画的梅花,谢司主看好看吗?”
谢恒:“少给她脸上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诏狱走一趟。”
第二十一章
沧澜道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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