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清晨,傅承勖登上了飞往南京的飞机。
他将在南京同广田太一和宋绮年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前往山东临沂。
在南京的火车站旁边的茶楼里,双方人马如约见面。
傅承勖高大挺拔的身躯和俊朗面容的衬托下,广田就像一个刚刚修炼出人形的蛤蟆精。
让傅承勖欣慰的是,宋绮年的状态非常好。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衫裤,头发恢复了垂直,柔顺地搭在肩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看来,看在天字号库房的份上,广田没有为难宋绮年。
而宋绮年又是一个极其坚韧、乐观的女子。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有办法让自已维持很好的状态,等待转机的到来。
两人目光交汇,有缠绵温情,也有熊熊的斗志。这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两人无需交谈。
一番简短又言不由衷的寒暄过后,傅承勖开门见山:“我要见一见孩子!”
广田伸手指了指窗外。
巷子对面也有一间茶楼,二楼的窗户里,老妈子抱着一个小姑娘站在窗口。
这个孩子是真的宝珠!
小宝珠穿着整洁的衣服,脸和手都干干净净的,由一个老妈子抱着,看起来确实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但她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始终透着惊恐。
老妈子抱着孩子只在窗口转了一圈,便离去了。
“看清楚了吧?”广田道,“放心,我毕竟是孩子的大伯父。”
傅承勖掏出一个小小的兔子玩偶:“这是孩子的爸爸托我带来的,说孩子没了这个就睡不着觉。广田先生应该不介意把这玩具给孩子吧?”
广田把玩偶亲自捏了几下,确定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便交给了手下。
手下拿着玩偶走了。
“好了。”广田略不耐烦,“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奔驰的列车上,广田包下了一整节高级卧铺车厢,两头都有人看守,连列车工作人员都轻易不能进来。
广田带着一个叫桥本的副手,和傅承勖、宋绮年坐在包厢里。那桥本是中日混血,在东北长大,中文说得极溜。
“想不到,魏家在江南,天字号库房却远远地藏在山东。”广田太一啧啧,“道上一直有传说,说魏家在山东有一个金洞。原来这金洞,藏的不是金子,而是另外一批财宝!”
傅承勖道:“曾祖父晚年的时候担心家里人会为了这批宝藏闹内讧,就干脆将它们转移到了山洞里。可惜,哪怕一样财宝都没有拿到手,家族还是为之四分五裂了。”
“可见这批宝藏,就不该由你们魏家所有。”桥本在一旁口吐狂言,“是到了给这批宝贝换个主子的时候了!”
说着,大笑起来,露出一嘴镶了黑边的黄牙。
傅承勖显出了极好的涵养,笑而不语。
火车发出规律的轰鸣声,朝着东北的方向驶去。
三日前。
南京火车站旁的茶楼里,老妈子抱着小宝珠,由几个打手紧密护送着,上了路边一辆车。
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货车紧随其后。大双开车,副驾里坐着小武。
南京某处,一栋青砖民宅里。
此处也是傅承勖的产业,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部却布置得十分典雅舒适。
宽大的书房里牵着好几架电话,行动人员训练有素。
行动干练的,是警方的便衣,郭仲恺的亲信手下。
举止灵巧、眼神灵活的,是千影门的人。
江映月的手下则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以女人居多,眉眼里有一股尖锐的戾气,尤其对男人不假辞色。
三方人马本水火不容,可此刻又为了营救一个孩子,安然共处一室,携手同行。
郭仲恺请江映月坐下,道:“广田有日本军方做后台,虽然在东北作恶多端,政府却一直不敢动他。此次营救行动,上级也再三叮嘱我必须秘密进行。外头要是问起,我必须一律否认。”
“那郭总长打算怎么应对?”江映月问。
郭仲恺不在乎:“保密归保密,可行动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一个父亲本就应当以生命保护孩子。”
稍后,小武他们回来了。
小武灌了一口凉茶,道:“他们进了颐和路上的一个老公馆里。房子不大,但是看守少说十来个,两条大狼狗。我们留了一个人在那儿守着。”
“那公馆是广田的私宅,是他在华中地区的大本营。”江映月道,“隔壁马路是不是正在大兴土木?”
小武点头:“那一片儿都在修房子,到处都是工地,乱糟糟的。”
“颐和路片区正在修官员公馆和大使馆。”郭仲恺道。“白日里人多杂乱,可晚上工地里没人,应当十分安静。”
小武道:“我们也打算晚上再去勘察一番。”
郭仲恺望着地图,脑海里浮现着昨夜众人商议营救行动的一幕。
“我们兵分两路,同时行动。”傅承勖指着地图,“我明天一早出发去南京,和宋小姐他们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北上,最早大后天能抵达临沂,再往山里出发。进山后,我们会和外界失联。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争取在我们出山前把孩子救出来!”
“总长?”袁康把郭仲恺自回忆中唤了回来,“您还在担心什么?”
郭仲恺沉重道:“傅先生和宋小姐深陷敌营,很是危险。我们如果营救失败,让广田知道了,必然会找他们两位算账。”
袁康心里也是一沉,但还是尽力宽慰郭仲恺:“阿宽带着人一直紧跟着,他们俩并不是孤立无助的。再说,我师妹也不是白白被称作狸猫的。她最是机敏灵巧。打不过,她逃得也最快。”
小武也道:“郭总长不用担心。打天字号库房主意的人太多了,三爷老早就在这事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火车到了站,一行人又转汽车,朝着大山出发。
广田的车队浩浩荡荡,足有五辆小卡车。除了十多名手下,进山的各种物资也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一台手摇电报机,方便随时和留在南京的人取得联系。
车又开了大半日,到了山脚下一个小镇,没有路了。所有人都得下车,改为步行进山。
“那个方向。”傅承勖研究了一会儿罗盘,朝远处指着,“明天天不亮就进山,等登上了前面这座山的山头,我才能再次确定行进方向。”
“居然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广田不悦地皱眉。
桥本立刻粗声粗气道:“傅老板,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深山野林里。两天!两天内我们必须看到宝藏!否则,你们也别想再看到孩子!”
傅承勖一路上都保持着轻松的心态,仿佛这只是一场夏日出游。即便此刻面对威胁,他也依旧维持着涵养,面带笑容。
“有点耐心,两位先生。中国有句俗话,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藏宝之地,必然远离人烟,越隐蔽越好。如果我们轻轻松松就能抵达,那别的盗贼也一样,不是吗?”
广田冷笑,伸出三根手指:“两天内,不能超过三天!”
众人今夜在小镇投宿,歇在一户小地主的院子。
桥本指挥着手下把进山需要的物资从车上搬运下来。
一个箱子搬运时不慎跌落在地,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电报机。
“怎么搞的?”桥本把闯祸的手下一脚踹翻,“荒山野岭的,摔坏了这个,你上哪儿再去弄一台来?”
手下不住道歉,把仪器抬进了广田下榻的正房里。
宋绮年走下车时身子一斜,崴着了脚。傅承勖快步走过去,把她扶住。
“老爷,小姐!”地主家的管事热情地迎了过来,“咱们家老爷专门把我们家小姐的闺房收拾出来了,让这位小姐住。”
紧接着飞快地低声道:“宽哥已经准备好了,等您示下。”
管事双目精明雪亮,同傅承勖交换了一道眼神。
“谢了。”傅承勖往管事的手里塞了一枚银圆,“还请多打些热水,我们要洗澡。”
“您放心!”管事点头哈腰。
傅承勖扶着宋绮年朝房间而去。
广田朝这两人望了一眼,冷哼道:“不是说,这兄妹俩也算是仇人吗?怎么看起来倒是挺友爱的。”
南京。
袁康站在一处工地的楼顶,正通过望远镜,监视着广田府里的一举一动。
公馆戒备森严,老妈子带着小宝珠住进去后,就再没外出过。但是每天傍晚日头不烈的时候,她们都会到二楼的大露台上透透气。
袁康他们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小宝珠。
那老妈子带孩子很熟练,却并不温柔耐心。
小宝珠正是活泼好动,对各种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年纪。可老妈子不耐烦追着她到处跑,经常呵斥拉扯她,动作粗鲁。
每次见状,袁康他们都忍不住要骂上几句。可江映月依旧镇定得像一尊雕像。
郭仲恺侦查过院内的警备后,摇头道:“里面并非一群乌合之众。大部分的看守都是雇佣兵,受过训练,武器装备也很充足。他们甚至还有机关枪!我们不仅很难攻进去,就算强行攻进去了,伤亡也会很惨重。”
孩子的命是命,可别人的命也是命。
更何况小宝珠并没有生命危险。
江映月开了口,嗓音清冷:“下毒。”
众人扭头,目光唰唰投向她。
“怎么?”江映月讥笑,“这当口了,你们还心怀慈悲,不敢伤人?”
“我无所谓。”袁康耸肩,“我知道很多药,吃下去后过一会儿才发作。中毒的人好好地睡一觉,也没什么大碍。”
第七十七章 巨额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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