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迤逦而行,那位青年后生却紧随其后,不紧不慢。绿珠的贴身奴婢道:‘小姐,我看那后生不是好人。’绿珠不语。当夜在客栈住宿,那位后生也在一家客店住了下来。第二天,后生更加变本加厉,骑着马,就是不离绿珠的骡车左右,或在前,或在后,总之只有几步之遥。”
李伟年拍了一下桌子,愤愤地道:“这后生,一定不是好人。只可恨我晚生了三百四十年,不能保护绿珠妹子!”
我靠,入戏太深了吧?丁二苗扭头去看李伟年,只见他神色真诚,毫无做作的样子。
绿珠起身,盈盈一拜:“有兄长此言,小妹、小妹虽百死亦无悔……”说到后来,竟然哽咽不成声。
丁二苗赶紧打断了他们哥哥妹妹的腻歪,让绿珠接着说故事。不知怎地,原来不喜欢听故事的他,现在觉得绿珠的前生往事,也值得一听。
绿珠擦了擦眼泪,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
“小姐绿珠见这后生轻狂,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但是碍于闺中小姐身份,自然也不能开口辱骂。不过她的丫鬟却不管这些,随即抽出一段绸布,拿胭脂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一行字:‘好大一条跟屁虫’,然后用马鞭挑着插在车篷上。再看那个后生,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的。丫鬟觉得占了便宜,跟小姐说起,两人在车里嬉笑。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再看那马鞭,不知如何已经折断,写字的黄绸布,也随风而去。那后生还是跟在车后,一脸平静,悠哉悠哉。”
第077章 响箭
鬼府大厅中,绿珠的故事还在继续:
“那时候,正是中午,天气干燥炎热,大路上除了严昆举一家人,和那个青衫后生之外,再看不到其他行人。又往前行走,却是一处密林。大家争先恐后进入林中,准备寻找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再赶路。绿珠的丫鬟四处张望,忽然笑道:‘小姐,那后生终于不见了。’
绿珠撩开帘子放眼四望,果然不见了那青衫后生的身影。
林中道路崎岖,虽然小姐绿珠坐在骡车里,也觉得非常颠簸。正在和丫鬟闲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啸响,一支响箭,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嗖地一声,钉在第一辆骡车车篷之上,箭头嵌入木梁,箭尾还在悠悠晃动嗡嗡作响。
老管家大吃一惊,急忙命令大家停车,所有家丁,都抽出兵刃,护卫在四周。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跳出来十几个大汉,将车队围定。为首一人,满脸大胡子,相貌凶狠,手里一把钢刀寒光闪闪,看着惊魂未定的严昆举众人,嘿嘿冷笑不止。
老爷子严昆举是当家人,虽然害怕,但是并不慌乱。他让管家拿出两个精致的小木盒,亲自捧在手中,送到为首的大胡子强盗面前,说道:‘老朽路过贵地,无意中惊扰了诸位好汉。这点小礼物就算是买路钱,还请好汉笑纳,放老朽一干人等过去。’
大胡子哈哈一笑,用刀尖挑开第一个盒子来看,里面却是几锭黄金,两串珍珠。原来严昆举早就担心有这么一回事,所以暗中准备了买路钱。
‘哈哈……老先生果然是个有眼色的,收了。’大胡子放声大笑,用刀尖再挑开第二个木盒,却见盒子里垫着黄色绢布,内中又摆了一卷黄绸文书。
‘这又是什么东西?’大胡子粗声问道。
严昆举拱手一笑,恭谦地道:‘这是老朽的云南盐政司委派公文,上面有大清皇帝玉玺印章,只求好汉看在皇家的面子上,荣老朽借过借过。’
那时候,康熙皇帝少年志高,东征西讨武功显赫,朝廷在民间的权威,已经达到了大清建国以来的巅峰。老爷子严昆举亮出公文,是想让这伙强盗心生畏惧,不敢横加刁难。一省盐政司,也是朝廷大员。如果赴任路上出了岔头,朝廷也不会善罢甘休,必定彻查到底。”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绿珠停了下,端起手边的茶盏。
听众丁二苗微微摇头,他知道,严昆举亮出公文,实在是不智之举。跟江湖人说朝廷,本来就没有用,甚至还是大忌讳。要是这些江湖人听朝廷的,他就不做盗贼了。况且,在当时吴三桂的地盘,老百姓只知平西王,不知有朝廷,更不知当时的皇帝小儿爱新觉罗·玄烨。
身为茅山弟子,自幼就要学习天文地理,华夏历史典故,各地风土人情等等,所以丁二苗对清代历史并不陌生。
李伟年则是一个纯粹的听众,只知道随着绿珠的故事,或喜或悲,或紧张莫名,为故事里绿珠妹妹牵挂不已……
喝了一口茶,绿珠又徐徐说道:
“大胡子匪首,再次用刀尖挑起委任文书,接在手里斜眼看了半天,突然大笑道:‘原来皇帝的大印,也就是这样的玩意,可惜我却不识字,不过看样子是真的,那就一起收了吧,收了收了!’说罢,他竟然将公文卷起,放在盒子中,拿了过来。
公文是上任的凭证,没有了公文,如何去做这盐政司?严昆举老爷子万没料到竟然发展到这等地步,瞬间没了主意。
大胡子却又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东西,斗胆请老先生送给我。’
‘除了那卷上任文书,和老朽等一行几人,其余的,都可以送给你。’严昆举拱手答道。
‘哈哈哈哈……我只要你这颗人头!’大笑声中,大胡子挥动钢刀,朝着老爷子的脖子上劈去!”
当的一声响,紧张的李伟年竟然把茶盏打落在地,他也顾不上茶盏,起身急急问道:“那,老爷子被这强盗杀害了吗?”
“别急,听绿珠说下去。”丁二苗扫了李伟年一眼,李伟年愣了愣,这才重新坐下。
绿珠点点头,接着说道:
“大胡子一刀劈来,严昆举老爷子两腿一软,已经跌倒在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却不知为何,听见大胡子哎哟一声惨叫,钢刀丢在一旁,手捂右眼跌坐在地,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泠流了出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眼睛。
绿珠躲在骡车中,抬头去看,只看到一袭青衫,躲在一棵大树的浓荫深处,连连挥手,也不知道打出什么暗器来,但是几乎一击必中。没大工夫,那群盗匪之中,又有好几人扑倒在地,哭爹叫娘。
突然有高人大侠出手相助,严家的家丁们立刻胆壮,纷纷挥动护身兵器,和盗匪们混杀一气。
大胡子强盗捂着眼,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大树放声骂道:‘什么人在多管闲事,你可认准了老子,这个浑水,你惹不起!’
青衫后生郎朗而笑;‘我认准你了,现在当心你的另一只狗眼!’
话音未落,后生一挥手,风声呼啸,又一暗器疾飞而来。大胡子匪首急忙跳开,那打来的暗器扑了空,钉在地上的一截断木上,却是一支一寸长的小巧柳叶镖。
只见那青衫后生挥动双手,柳叶镖连发。大胡子左蹦右跳,到底还有一镖没让过,左脸被柳叶镖擦过,拉出一条好几寸长的血口子。
大胡子瞎了一眼,现在更是满脸鲜血,不敢再战,便捂着脸,一手挥刀大喊,道:‘兄弟们扯呼,以后再算张!’
听见匪首发话,一干盗贼立即停手,互相搀扶着狼狈而去,那两个盒子被丢在地下,也没人敢拿走。
青衫后生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后翻站定,端的是干净利索,潇洒非凡。谁知道一声呼啸,一支冷箭朝着后生当胸飞来。
利箭当前,后生来不及多想,一伸手竟然握住了箭杆,同时右手一挥,随即甩出一支柳叶镖。不料射来的羽箭来势凶猛,余势未衰,在后生的掌握中继续向前,射中了后生的肩胛。
而后生飞镖射去的方向,也同时传来一声惨叫,看来对方也受伤不轻。
密林中渐渐平静,青衫后生忍痛将箭拔出,也骇然失色,道:‘此人好大的力道,若非方才我在树上,有枝杈树干遮挡,弓箭手不易射击,恐怕我也讨不到好处!’
大难不死,惊魂初定。严昆举老爷子,带着众人前来,查看后生的伤势,并连声感谢。幸好这后生受伤不重,只是左臂暂时不能运动。而严家的家丁之中,也只有二三人受了皮外伤。简单包扎以后,后生带着众人抄小道向西疾行。
小姐绿珠见后生因为自家之事而受伤,就要让出自己所乘骡车,请后生坐卧养息,后生却坚决推辞,策马护卫于绿珠骡车左右。
过了险境,大家边走边谈。得知那青衫后生,姓唐名致远,祖居昆明,从小就学文习武,长大后无意功名,惯走江湖游历四方,却是一个极有侠义风骨之人。
那日在路边客店遇见,唐致远便知有人在打严昆举一行的主意,此处名为断头林,常有强盗在林中出没,许多客商在此断送了性命。唐致远料得如有强盗,必在断头林设伏,所以绕道先行埋伏,果然救了严昆举一行人。
绿珠端坐车中,听车外众人交谈,得知真相,心中又羞又愧。人家好意跟着骡车,是想暗中施以援手,自己却把人家,当成了轻浮之辈。
此后已经是繁华地带,又有唐致远随车护卫,一路平安。
但是严昆举却心中打鼓,暗道:‘那群强盗竟然想抢我公文,伤我性命,肯定不是普通贼人。吴三桂兵强马壮富可敌国,近年来抗命不肯削藩,云南名义上属于皇土,实际上却是吴三桂的天下。我现在去云南赴任,肯定也和朱国治一样,被吴三桂当成眼中钉……’
严老爷子正在踌躇,忽听唐致远哈哈大笑。扭头看去,只见绿珠乘坐的螺轿外,又挂出了一片绸布,上面用胭脂写着几个字:古道热肠,侠之大者!
这几个字,工整端庄秀气内敛,显然不是出自丫环之手了。”
——说到此处,珠帘后面的绿珠,口气中一片娇羞,声音几不可闻。
丁二苗心里坏笑,果然如此,自古美人爱英雄啊!
第078章 奔逃
但是另一个听众李伟年,和丁二苗的反应却大不一样。这家伙听着女鬼绿珠的讲述,竟然听的浑身发抖,紧握双拳,满脸紧张。
俗话说的为古人担忧,大约就是李伟年现在的状态了。丁二苗很不明白,女鬼绿珠说的事儿,分明都是三百多年的陈年旧事,生死成败,为王为寇,都已成定局。你李伟年紧张个什么劲儿?难道你有本事,带着机关枪和大狙,穿越过去给他吴三桂一梭子?
正在腹诽李伟年的时候,女鬼绿珠的前世回忆录第三集,在一片安静中闪亮登场:
“……却说严昆举一行人来到昆明,平西王吴三桂也没有安排接风洗尘的宴席。巡抚朱国治,和严昆举见面以后,商谈很久,论及当前形势,各自忧心更甚。
唐致远因为伤势并未痊愈,而且家中也没有其他亲人照料,便被严昆举留在府上养伤。其间,小姐绿珠常去探望。数次交谈,绿珠发现唐致远知书达理文武兼备,一来二去,心中难免生出爱慕之意。只是因为闺阁身份,不敢开口有所流露。
唐致远清居无聊,养伤期间,或者单手舞剑,以遣情怀,或者写写画画,修身养性。他曾写下一副对联,云:‘粗茶随心多自在,锦衣束人不自由。’让人裱好,悬挂于自己客房之内,足见其胸襟涵养。
因为渐渐熟稔,小姐绿珠也曾经拿他的柳叶镖把玩。唐致远顺势说道:‘我这人从小淘气,经常用断砖碎石投掷野鸟家禽,渐渐地有了些准头。后来习武,经过师父点拨教导,改用了柳叶镖,一番苦练,现在虽不敢说百发百中,但是与人对敌,却也能救命防身。’
除了柳叶镖之外,唐致远还有一口防身宝剑,寒光凛冽,即便在盛夏季节,看起来也觉得心寒目眩。有时唐致远兴致好,就舞剑自娱,绿珠以笛声相和,俨然一对情侣,其乐融融。
如此时光,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唐致远的伤势已经痊愈,便意欲告辞。谁知还未开口辞行,这日晚上,忽然见到严昆举老爷子面目愁容,提着灯笼来访,唐致远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祥。
原来平西王吴三桂反态渐露,眼见就要举兵谋反。严昆举自然知道,自己身在此地,已经是凶险无比。所以他来找唐致远商量,道:‘老朽受命于圣上,置此身于度外,今番恐怕要以死尽忠了。唯有小女绿珠,实在难以释怀。若果然有那一天,还请唐公子照应小女绿珠。’
唐致远既读诗书,又曾四方游历,如何不知道当前的形势?他对小姐绿珠,也自是暗生情愫,见严老爷将绿珠托付于自己,当即慷慨应允,再也不提告辞之事,只管在严府安心住下。
谁知没过几天,吴三桂果然开始有所行动,拘禁了朱国治。严昆举自然也难免于难,以贪污的罪名被抓进大牢,家人全部囚禁,奴仆解散。
唐致远以奴仆之身免于牢狱之灾,他也知道吴三桂势力太大,身虽自由,却未敢贸然行事。
经过多方打探,唐致远知道严昆举身陷地牢之中,戒备森严,想搭救绝无可能。而小姐绿珠,却被囚禁在世子吴应熊府上。
当天晚上,唐致远换上夜行衣,袖一口宝剑,镖囊里装满柳叶镖,夜探吴应熊府邸。翻墙跃入世子府中,只见楼影幢幢,连片成群,唯有后院灯火通明。院中又有一个五层塔楼,周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唐致远躲在暗处,暗自思忖:‘如此看来,绿珠被囚禁在此的可能很大。可是这样的防卫,只怕带着兵卒也难以攻打进去,怎么能够救出绿珠?’
正在唐致远苦思无解的时候,塔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名带刀家将挑着灯笼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在门前,那公子站定脚步,对守卫道:‘没有我的命令,你等不准离开此门半步,更不准放一人出来!’
守卫躬身回答:‘谨遵世子号令!’
原来这年轻公子,就是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唐致远眉头一皱,心中暗生一计。
吴应熊和贴身家将走出后院,唐致远暗中尾随,脚下曲径通幽,步入前院花间小径。前后无人,唐致远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他心中暗念了两声佛,手中柳叶镖飞出,正中那名家将的咽喉!那名家将连叫声都没有,便倒在地上死去。
等到吴应熊惊醒过来,唐致远已经欺身而上,手中宝剑横在了吴应熊的脖子上。唐致远手持宝剑,将吴应熊逼至暗处,一掌切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打晕在地,剥了他的衣服换上,竟然非常合体。
随后,唐致远捡起灯笼,大摇大摆地走向后院。走到后院入口,唐致远担心被人识破,便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将灯笼背在身后,模仿着吴应熊口音,隔了好几丈喊道:‘快把严昆举的女儿绿珠,提来受审!’
塔楼的守卫将领见世子去而复还,刚才的挑灯家将也不在身边,微微有些疑惑。另一名守卫却低声笑道:‘看样子,世子是看上了严家姑娘!’
守卫将领嘿嘿银笑,亲自去领严家小姐绿珠,片刻之后,绿珠跟着守卫走出塔楼。因为先头有话,守卫果然只送敢到塔楼门口,口中说道:‘世子有请严姑娘!’
月色昏暗,这些守卫又哪想得到,这一点功夫,早已狸猫换太子。
唐致远看见绿珠出来,不等她到近前,自己转身就走,在门外等候。但听得绿珠脚步沙沙,越走越近,唐致远心如鼓跳,手心直冒冷汗,虽然是片刻功夫,竟然感觉有一年那么长。
忽然暗香袭来,绿珠已经走到身边。唐致远伸手捂住绿珠嘴巴,拉起就走,找了个偏僻处,逾墙而逃。
当夜,世子府纷乱如麻。吴三桂闻讯大骂:‘蠢货坏我大事!’急令将领捉拿二人,又唯恐他的密谋遭到绿珠泄露,第二天即整顿军马,杀了朱国治、严昆举二人祭旗,提前好几天兴兵造反。
绿珠蒙唐致远冒死救出,两人共乘一骑,只挑小路,连夜向西北奔逃。跑过了六七日,进入西川境内,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所幸一路上有唐致远照顾,绿珠虽然辛苦,但是也还不至于太狼狈。
进入川地天府城境内,忽然前方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奔流滚滚,波浪汹汹。绿珠和唐致远沿河而上,却始终不见船只。原来是吴三桂准备起兵,早将治下大小渔船迁调征用,就连西川境内也不放过,沟通川地同谋官吏,收缴了渔船。两人找不到渡船,只好掉头,准备再想办法。
可是突然间,绿珠发出了一声惊叫。唐致远一回头,只见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人,腰里挂着箭囊,身后背着弯弓,头上缠着黑布巾,脑后尚有一截随风舞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唐致远情知不好,打马疾走。山坡上那人不急不缓,弯弓搭箭。但听弓角争鸣,羽箭啸响,唐致远胯下骏马应声而倒。
急切中,唐致远抱着绿珠仓皇跳下马背,就地一滚。
刚刚爬起身,就看到周边土崖上,突然又冒出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天断头林中的大胡子匪首,睁着独眼,脸上刀疤狰狞,手中钢刀映日,摄魂夺魄!”
——女鬼绿珠显然是个故事高手,说到这个节骨眼上,她又停了下来,端起茶盏润口。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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