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已经潜入进来，暂时是安全的。
    那就像一只携带着各种病毒的跳蚤，在人最为敏感的皮肤上爬来爬去时，很容易被人一掌拍死或者两个指头捉住捏死。
    但如果跳蚤已经顺着伤口钻进血肉之间，甚至跳蚤身上的病毒已经侵入人体深处，从五脏六腑钻到了大脑里，因为脏腑和大脑都没有感知，便很难察觉和杀灭了。
    当然，绝大多数病毒对人体的伤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最常见的“感冒病毒”就很容易不药而愈，如果李耀这枚小小的病毒，想要变成一颗愤怒的子弹，瞬间击垮伏羲这头庞然大物，那他就必须进一步了解伏羲的结构和弱点，进行各种各样的变异，变成专门针对伏羲的致命病毒。
    “你确定伏羲针对我们的搜索和追查力度大大减弱了，我们可以肆无忌惮放出‘思触’去扫描四周的数据环境？”
    李耀小声问血色心魔，“按理说，伏羲不可能容忍我们这样的‘病毒’，在它的核心数据库中兴风作浪啊？”
    “按理说，是不能容忍，但现在伏羲恐怕没有多余的计算力来管我们了。”
    血色心魔道，“吕轻尘的神魂自爆正对着伏羲的核心晶脑阵列，破坏力绝不是开玩笑的，估计伏羲的防御再强，也会遭到重创，计算力大幅下降。
    “而这时候，更是它操纵大军，和真人类帝国展开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它绝不可能拖延半秒钟，更不可能分心在我们身上，一定会把100%，至少也是90%的计算力，投入到战舰集结和跳跃上。
    “星海跳跃这种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计算力下降一两个百分点，都有可能导致几十上百艘主力战舰迷失于四维风暴，在空间涟漪的浪涛中折戟沉沙，换成你是伏羲，你能忍受这样的损失？”
    “换成我是伏羲——”
    李耀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宁愿把战略决战的日子推迟十天半个月，集中一切计算力，先给自己的脑子来一次‘全面清洗’，把所有苍蝇、跳蚤和耗子都清扫出去再说，咦，我岂不是拐着弯在骂自己是苍蝇跳蚤和耗子？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道理是对的，但现实很难办到，关键是时间，伏羲没时间了。”
    血色心魔分析道，“首先，虽然伏羲演示给吕轻尘看的‘星海决战’是假的，只是它利用大数据虚拟出来的，但伏羲舰队的确跳跃到了极天界、天极星的附近——星海跳跃、四维空间的感觉，是你我亲身体验，伏羲的计算力再强，也不至于强到能模拟四维空间的程度，那也太恐怖了。
    “所以，伏羲舰队的确处在极天界附近的黑暗星域，相当于‘大沙漠’的绝境中。
    “在这样死气沉沉的黑暗星域里，没有灵能，没有资源，连半点恒星辐射都没有，所有一切资源都仰赖外界的输入，别说每天，简直每秒钟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凭圣盟现在油井灯枯的资源供应能力，能支持多久？
    “再说，这里毕竟是帝国的大本营附近，谁能保证帝国人一定不会朝这个方向发射一些侦察星舰或者类似‘星孩’之类的东西？多蛰伏一天，就增加一分被发现的风险，一旦被发现，则突然袭击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伏羲舰队是趁着帝国内战，而援军未至的微妙时机，才敢孤注一掷，直插帝国的心脏。
    “时间每过一天，则雷成虎和白老大的联军就越有可能战胜四大选帝侯余孽，班师回朝，巩固帝都的防线；还有星耀联邦的援军也随时有可能出现在帝都；一旦雷成虎、白老大舰队以及联邦援军都齐聚帝都，伏羲这一仗就非常难打了。
    “所以，伏羲明知道我们会在它的核心数据库里兴风作浪，却也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把我们晾在一边，先解决帝都再说。
    “速度，速度，对现在的伏羲来说，速度就是一切！
    “更何况，我们，呃，你在面对伏羲时的表现，应该也极大迷惑了伏羲，让它误以为你就是个平平无奇、无足轻重、普普通通的小角色，不用太在意你的存在，甚至在四周如此强大的压力下，你自己就冰消瓦解，被‘消化’掉了呢？”
    “不是吧？”
    李耀不满了，“我有那么平平无奇吗？吕轻尘明明都提醒伏羲要注意我了，伏羲又不是傻子！”
    “伏羲不是傻子，但也绝不是聪明人，或者说，它根本不是‘人’！”
    血色心魔道，“难道你还没发现么，伏羲仅仅是基于某种法则在运行的‘弱人工智能’，它并没有所谓的‘直觉’这种东西，只能根据数据库里的资料和逻辑，来判断你的危险程度，但你这样……四万年才出一个人才，在它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类似的先例，所以它很可能还没想好，该怎么评估和对付我们。”
    第2896章 复活
    “四万年才出一个……”
    李耀咀嚼了半天，还是不确定，“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这不重要，总之，既然知道了伏羲的弱点，我们就应该尽量找它的麻烦，逼迫它消耗更多的计算力，为现实世界的同伴们争取机会，里应外合！”
    血色心魔道，“倘若伏羲舰队和帝国、联邦联合舰队鏖战之时，它的主控晶脑阵列却‘啪啪啪啪’陆续爆掉，即便强如伏羲，也承受不住天文数字的数据和信息轰炸，会彻底瘫痪的吧？”
    李耀沉吟片刻，肯定了血色心魔的想法。
    即便虚无缥缈的信息生命，也绝非不可消灭的。
    伏羲是依托“终极拯救号”舰桥上的超级晶脑阵列，才拥有现在的无上威能。
    倘若将这些晶脑逐一破坏，把它关到一台结构简单，性能低下的古董晶脑里，剥离所有能够上网的元件，再丢到一颗资源枯竭，没有灵网的星球上，饶是它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自我湮灭，或是乖乖被人研究了。
    这就是李耀和血色心魔要做的事情。
    打定主意，李耀收敛心神，和血色心魔缠绕如某种螺旋形态的病毒，顺着浩浩荡荡的数据大潮，继续向伏羲的核心数据库挺进。
    不知随波逐流了多久，在数据、信息和虚拟的世界里，时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好似……海底峡谷的所在。
    将“思触”延伸到极限，放“眼”望去，在整条“海底峡谷”中挤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晶泡。
    那就像是无数萤火虫的巢穴。
    又好像亿万个闪闪发亮的细胞凝聚在一起，轻轻挤压着，蠕动着，吞噬着，融合着，在彼此的碰撞和数据交换中，发出七彩纷呈，美轮美奂的光芒。
    “这里真像是一条……脑沟啊！”
    李耀喃喃自语，“看起来，这就是伏羲的思维中枢了。”
    来自外界的所有信息，都通过超高速灵网的传输，输送到伏羲舰队的每一艘星舰，经过星舰主控晶脑的处理，再传输到终极拯救号上，化作一条条信息和数据的洪流。
    洪流汇聚到这里，变成一个个漩涡，漩涡不断压缩，最终就压缩成一枚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泡或者“数据泡”，沉淀到“脑沟”的深处。
    通过这种方式，伏羲才能瞬息掌控外界的所有信息，并且在每秒钟百亿次的计算下，吞噬所有数据，分析出最完美的解决之道。
    李耀和血色心魔，像是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鱼，小心翼翼靠近那些水晶泡，放出一根根“思触”，轻轻刺入水晶泡中，读取里面的数据。
    他们发现，漂浮在“脑沟”表面的水晶泡里，大多是近期的数据，无非是伏羲舰队各艘星舰的战力准备情况，以及后方星球还能提供多少资源之类。
    而沉淀在“脑沟”中层的，则是圣约同盟成立千年来的往期数据，包括他们和帝国人的无数次交锋直到此刻，伏羲依旧分化出一部分计算力，在一刻不停分析着过去和帝国人交锋的资料，以此来推演帝国人现在的战斗力和应对之策。
    而沉淀在“脑沟”的下层，则是几十万年前，洪荒时代的数据了。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大部分数据统统剥落和流逝，埋藏在“脑沟”深处的水晶泡显得黯淡无光，甚至残缺不全，像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蛋壳。
    就连李耀从里面读取到的图像，也是斑斑驳驳，模模糊糊，如同被潮水侵蚀的沙画。
    在其中一枚水晶泡里，李耀读取到了这样的图像百万星舰如闪光的长矛般互相透支和穿刺，又在同一时间彻底爆开，熊熊燃烧的残骸汇聚成一条耀眼的长河，贯穿了整片星域，其规模和恐怖程度，远远凌驾于人类内战的“盛况”之上。
    “这就是盘古舰队和女娲舰队决战的画面么？”
    李耀暗暗心惊，“真是毁天灭地，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在另一枚水晶泡里，他却看到一些人首蛇身的碳基智慧生命，依靠尾巴上充满褶皱的器官来传输基因，操纵晶脑，进行复杂的基因融合作业，创造出一种种千奇百怪的全新生命。
    李耀知道，这种人首蛇身的碳基智慧生命，就是女娲族，所以，这就是女娲族创造人类的场面喽？
    他很想继续探索，却不敢让自己的“思触”刺入这些水晶泡太久，以免引来伏羲的注意。
    再说，伏羲存储的洪荒数据残缺不全，缺失了很多极重要的部分，最多看个大概，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李耀心思电转，忽然明白了伏羲非要毁灭帝国的原因。
    在真人类帝国的广袤疆域之内，肯定还蕴藏着无数洪荒时代的晶脑残骸，只要找到这些古董，伏羲就能吞噬其中的数据，用来修复它残缺不全的数据库，达到某种……“完美境界”。
    所以，它不会放过帝国，也不会放过联邦联邦虽小，但无论古圣界的地底遗迹，还是昆仑秘境的造人工厂，都蕴藏着极其丰富的洪荒数据，正是它修炼升级的十全大补丸。
    仅仅囊括星海一隅的伏羲，就拥有这样恐怖的计算力。
    倘若被它发现并吞噬星海中所有的洪荒晶脑残骸，消化吸收了里面的全部数据，真不知道，它究竟会“进化”成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真是人类的末日，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它的魔掌。
    “等等，下面还有。”
    血色心魔忽然道。
    李耀心神一凛，“思触”穿过这些黯淡无光、支离破碎的水晶泡，在伏羲“脑沟”的最底层，果然还有更多五彩斑斓，极尽绚烂的水晶泡，而且有一条条光丝从上方延伸下来，源源不断输入大量数据和信息，就像是血管和神经一样。
    “这些，应该就是伏羲创造的虚拟世界，虚拟的文明。”
    血色心魔冷冷观察着，道，“每一个水晶泡里，都蕴藏着一个虚拟的文明，或是现在的人类文明，或是亿万年后的人类文明，甚至是百万年前的洪荒文明……伏羲把这些东西，当成它存在的意义，亦是终极的使命。
    “所以，如果说伏羲有什么核心和弱点的话，应该就是这里！”
    李耀同意血色心魔的判断。
    但究竟如何侵蚀并破坏这些“核心和弱点”，依旧是问题。
    李耀苦苦思索着。
    “小心，有人来了。”
    血色心魔忽然提醒道。
    说“人”自然是不够精确的，应该说，伏羲忽然释放了大量异常数据流下来，想要进入思维中枢最重要的核心数据库中。
    但是，被亿万光点簇拥的异常数据，又的确像是四个人形的样子，李耀还从他们身上嗅到了极其熟悉的气息。
    “是夜叉小队！”
    李耀瞬间辨认出来，“是夜叉小队四名成员，楚之晓，元寇，关七星还有云海心的神魂，也就是说，伏羲把他们四个的神魂都吞噬掉了，它想要干什么！”
    “不止是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神魂，还有那个，你看。”
    血色心魔帮李耀引导“思触”的探索方向，指向大团光点蠕动的方向，“好像是吕轻尘的神魂碎片，所谓‘神魂自爆’，自然不可能将全部的情感，记忆和意志统统湮灭掉，一定会留下大量碎片，伏羲将吕轻尘遗留的所有碎片，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精神和意志，统统搜集起来了！”
    “还真是……”
    李耀的确感知到了吕轻尘遗留的最后一点气息，那骄傲、不屈和恣意狂妄的气息，却是愈发迷惑，“伏羲搜集这些东西，究竟想要干什么呢，仅仅是分析和读取吗？不太像啊！它似乎投入了大量计算力在吕轻尘的神魂碎片上，像是要将这些碎片重新组合起来，这，这不可能吧，难道它想要复活吕轻尘？”
    “与其说是‘复活’，倒不如说是‘复制’。”
    血色心魔道，“只要100%掌握了一个人的情感，记忆和意志特征，就能在虚拟世界里复制出这个人，连最亲近的人都别想看出破绽至少伏羲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吕轻尘的情感，记忆和意志粉碎成这副样子，按照正常的观点来看，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耀想了想，道，“即便强如伏羲，想要把一团齑粉恢复成原貌，哪怕仅仅是‘无限近似原貌’，要付出的计算力，也不可估量吧？
    “我觉得，这件事是说不通的。
    “你看，现在是伏羲最关键，最需要计算力的时候，为了凝聚全部计算力去操纵舰队，它甚至放松了对我们的搜索和追杀。
    “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它还心心念念不忘复活或者复制吕轻尘的神魂，投入大量计算力都在所不惜。
    “换言之，在伏羲眼中，‘复活吕轻尘’比‘追杀李耀’更重要，甚至比‘决战帝都’还重要，这我就想不通了，凭什么啊，吕轻尘就这么重要，我就这么微不足道吗，它为啥不拿出全部计算力来追杀我，为啥啊！”
    第2897章 变人！
    “这的确说不通，吕轻尘离开联邦已经好几年了，仅仅联邦几年前的情报，并不足以让伏羲这样大动干戈。”
    血色心魔迟疑道，“而且，如果单纯是为了情报，大可以将吕轻尘保持在神魂粉碎状态，一点点慢慢筛查和分析，没必要将他的神魂重组起来，复活或者复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