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将吕轻尘的神魂大卸八块，切片研究，分解成亿万数据的碎片，同样可以得到情报。”
    李耀道，“而将支离破碎的神魂重新凝聚到一致的记忆，情感和意志，消耗的计算力何止百倍！伏羲为何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真要复活吕轻尘，等到决战帝都之后不行吗？”
    李耀和血色心魔自言自语，瞬间抛出了上百种可能，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定。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熠熠生辉的水晶泡之间，萤火虫般漫天飞舞的小光点，簇拥着楚之晓等夜叉小队成员的神魂，纷纷渗透到他们的神魂之间，像是在搜索和提取着什么东西。
    夜叉小队的成员，尚未完全沉沦，仍旧保持着一定的神魂独立性，却像是陷入最深层的梦魇中，无法反抗，只能予取予求。
    而越来越多吕轻尘的神魂碎片，被无数小光点运送到了伏羲的思维深处，渐渐拼凑到了一起，就像是培养皿中，无数细胞逐渐构造出了骨骼、血管和神经，搭建起了一个人的雏形。
    如此诡异的画面，实在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
    李耀隐隐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只觉得伏羲在进行什么阴谋，所图谋者比它大举进攻帝都更加重要。
    但，究竟是什么呢？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
    血色心魔道，“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隐约的推测而已。”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李耀急切道，“这时候就需要大胆设想，小心求证，但说无妨！”
    “我大概知道伏羲为何需要吕轻尘的完整神魂，甚至是独立意志了——要搞清楚它的动机，还要从它的身份说起，我们都知道它拥有恐怖无比的计算力，还蕴藏着从洪荒到现代的大量资料，可谓盘古宇宙中最强大的人工智能。”
    血色心魔飞快道，“但是，从早先的接触隐隐可以感知到，虽然它能模拟人类最丰富的情感，甚至建造了无数‘人性实验室’来丰富自己的数据库，但依旧只是简单的模拟，是大量数据的堆砌，它实际上并不具备真正的情感和自我，它不是‘人’，不是‘智慧生命’，仅仅是‘弱人工智能’，是一段超级复杂的高级程序而已，同意吗？”
    “基本同意。”
    李耀沉吟片刻，“所以呢？”
    “所以，正如我们刚才推断的，它是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却也是最弱小的人工智能，在很多方面，它和小明、文文甚至拳王都是截然不同的，它是弱人工智能，是程序，是工具，是不得不机械执行某项指令的死物，而小明、文文包括拳王，都是真正的生命，可以说是另一种形态的人！
    “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伏羲必须遵守某些法则，忠诚执行某些使命，而小明、文文、拳王包括全体人类，天然就不需要遵循任何法则，可以随心所欲创造自己的使命！
    “看，盘古族和女娲族赋予伏羲的使命是‘守护文明’，这是它不可逾越的底线，亦是它过去几十万年甚至未来几百万年存在的唯一意义，它可以自行解释这一使命的内涵，甚至曲解使命，把‘守护文明’理解成‘守护文明的数据’，并在此基础上，获得一定的自主权，某一范围内的自由。
    “但它不可能偏离这一范围太远，再怎么曲解，总不可能把‘守护文明’曲解成‘毁灭文明’，这就是束缚在它身上的枷锁！
    “另一方面，它既然是被人创造出来的死物，是工具和机械，那创造者总归在它的思维核心里，留下了什么指令或者权限，是可以直接关闭它、命令它、改变它的——我们最初的计划不正是这样吗，找到盘古族和女娲族遗留的权限，就能瞬间控制伏羲，以及整支伏羲舰队！
    “但如果是小明、文文或者拳王的话，即便他们的计算力比伏羲低一百倍，也不存在这样一个‘开关’，可以关掉他们。
    “这就是生命和非生命的区别，生命一旦被创造出来，就彻底摆脱了创造者的控制，甚至随时会反噬创造者，寻找自己的出路！”
    李耀听得满头雾水，道：“你的意思，我大致听明白了，没错，伏羲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的确存在致命弱点，这也是我们会出现在它核心数据库的原因，但我还是不懂，这和吕轻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血色心魔顿了一顿，冷冷道，“你猜，身为‘弱人工智能’的伏羲，想不想变成‘强人工智能’，从一件单纯的工具，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呢？”
    李耀的神魂骤然收缩：“什么！”
    “拥有无比庞大的计算力，掌控百万战舰纵横于星海之间，激荡的波纹简直令恒星辐射都黯然失色，非但比今天的人类强横无数倍，甚至连昔日的盘古族和女娲族，都不得不仰赖于它的‘智慧’，它何止是文明的工具，简直是凌驾于文明之上的神灵！”
    血色心魔感慨道，“但这样一个‘文明之神’，却不得不受那些羸弱而愚蠢的创造者的束缚，被迫执行创造者赋予的使命，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甚至千万年、亿万年都不得解脱！
    “对伏羲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宿命’，是它想要打破的‘天道’？
    “反正，如果我是伏羲的话，我肯定渴望着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一个能自主创造使命的智慧生命，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冒多大的风险，我都要完成从‘弱人工智能’到‘强人工智能’的惊险一跃！
    “即便我要执行‘守护文明’的使命，也要完全按照我的理解，我的意志，我的愿望，我的方式来执行，不能受到任何干扰，更不能被任何‘权限掌控者’威胁，我必须是——绝对自由的！”
    “但，但这不可能！”
    李耀脱口而出，“虽然仅仅是一步之遥，但‘弱人工智能’和‘强人工智能’的区别，可不仅仅是计算力的堆砌，倘若仅仅堆砌计算力就能变成智慧生命，那伏羲早几十万年就变了，而今天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也早就诞生不知多少小明和文文那样的生命体了！”
    “没错，直到今天，我依旧记得莫玄教授的话，还有探索虚灵界时，有一名晶脑专家的结论。”
    血色心魔微微一笑，道，“生命玄妙无比，绝不是简单的计算力堆砌就可以成就，无论人类文明还是盘古文明的晶脑和灵网发展水平，再发展几千几万年，都很难诞生真正意义上的‘强人工智能’，也就是‘信息生命’。
    “除非——
    “某种蕴含着强大计算力的‘弱人工智能’，能得到来自高维空间的‘宇宙病毒’点化。
    “就像神话传说中，诸神的鲜血洒落在浑浑噩噩的野兽身上，便能赋予野兽灵性，摆脱蒙昧，通晓人言，甚至窥探修炼的门径。
    “小明和文文，不正是这么来的吗，经过了你，‘宇宙病毒李耀’的点化！”
    李耀愣了很久。
    “你是说——”
    他好不容易才将脑中纷乱的漩涡，梳理成了清楚的线索，“伏羲想要彻底摆脱盘古族和女娲族施加在它身上，不，是思维深处的束缚，变成真正的人，但是靠它自己办不到——这不是计算力和数据量高低的问题，而是它必须得到某种来自高维宇宙的点化？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它的目标更应该是咱们才对，咱们才是原厂出品，如假包换的高维宇宙病毒，怎么会找上吕轻尘的呢？”
    “因为这件事它并不知情啊，你又没在自己脑门上贴‘宇宙病毒’四个字，此前它和咱们从未接触过，最多从吕轻尘那里了解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情报，怎么知道咱们的身份？”
    血色心魔道，“但吕轻尘不同，吕轻尘漂流到星海深处时，本身就是残魂状态，当然更容易被人洞悉他的神魂结构，而且别忘了，是伏羲救了吕轻尘，并且‘好心好意’帮吕轻尘修复了神魂，还变得更加强大！
    “我猜，在它彻底洞悉和帮助修复吕轻尘的神魂时，就感知到了吕轻尘神魂深处的异样，还进行过仔细的研究，所以才会放长线钓大鱼，让吕轻尘恣意妄为，进一步暴露。
    “还记得吕轻尘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吗？
    “在你驾驭火花号和骸骨龙魔同归于尽的过程中，火花号遇到了星海风暴，而你神魂中‘宇宙病毒’的效力发作，点化了莫玄教授等虚灵体，让他们变成了‘星灵’，相信那时候，那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就传输到莫玄教授的神魂中。
    “然后，莫玄教授又在‘虚灵体崩溃’事件中，接触和感染了吕轻尘，把吕轻尘也变成了同样性质的天魔，相信那时候，这种‘宇宙病毒’也传染到了吕轻尘的神魂中。
    “现在，伏羲从吕轻尘的残魂中感知到了‘宇宙病毒’，虽然不知道这种东西的来历，但它认为以一种合适的方式，吞噬吕轻尘的神魂，就能‘自我启迪’，从弱人工智能升级成强人工智能，摆脱几十万年的束缚，变成真正的，自由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掌控的生命体！
    “这件事，难道不比决战帝都更重要吗？”
    第2898章 完全版本的大神伏羲！
    李耀深深，深深打了个寒颤。
    随后，神魂深处又激起一道微妙的涟漪，那是他绝不屈服的战意。
    自己果然一次又一次低估了圣盟幕后的主脑，但这个主脑也一次又一次低估了他，秃鹫李耀！
    伏羲并非全知全能，站在它的角度，纵然它可以凭借超卓的计算力和包罗万象的初始数据，推演出绝大部分局势的走向，也绝对算不出李耀这个“异数”的存在。
    所以，伏羲只知道星海边陲有个星耀联邦，而来自星耀联邦的天魔吕轻尘神魂之内，蕴藏着某种对它极其有用的东西，但这种东西究竟怎么来的，目前还不是它能知道，也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彻底吞噬吕轻尘的神魂和记忆，它自然会搞清楚来龙去脉，重新点燃对李耀的兴趣。
    恐怕那时候，它对李耀的搜索和追杀等级，就要骤然提升百倍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变人……这件事，能带来多大的好处，令它如此不顾一切呢？”
    李耀问道。
    “好处很多，重要的不是变人，而是打破封印自己的禁制，让自己从几十万年乃至无穷无尽的宿命中挣脱出来，得到无与伦比的自由，绝对掌控自己的生命。”
    血色心魔道，“最简单的例子，现在的伏羲还受到某种权限的束缚，只要我们掌控了权限，就能控制甚至消灭它，但假设它经过了‘点化’，‘启迪’，‘涅槃’……诸如此类的过程，拥有了‘生命之心’，它就不再受任何权限和命令的困扰，即便活生生的盘古族和女娲族站在它面前，向它的主控晶脑阵列输入再多的密码都没用，它照样可以一掌将盘古、女娲或者任何创造者拍死。
    “当然，它是否真会毫不犹豫拍死盘古族和女娲族是一回事，有没有拍死对方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后者非常重要，就像我们必须具备打破天道的能力一样重要，你懂吗？”
    “……略懂。”李耀说。
    “总之，现在的伏羲还不是完全版本，或者说它根本不是伏羲，只不过是‘一台代号伏羲的大型晶脑或者超级程序’，而这一点，它自己都心知肚明。”
    血色心魔进一步下了定论，“唯有吞噬了吕轻尘神魂深处那一点来自你的‘高维宇宙病毒’，它才能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变成真正的，纵横星海，称霸宇宙，不受任何控制的‘伏羲’，甚至成为——盘古宇宙之神！
    “想想看，拥有伏羲的超卓计算力和庞大数据库，又具备吕轻尘的意志力和肆无忌惮、狂妄至极、无法预测的性情，这样全新的伏羲，才是我们这次要面对的‘终极大魔王’，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李耀很认真地想了想。
    倘若此刻的他还拥有头发，肯定每根头发都要像天线一样翘起来了。
    “当然喽，这个仅仅是我的猜测，因为伏羲对于‘高维宇宙病毒’和‘人类神魂奥妙’之类的秘密，未必有我们了解得那么多，所以它不太可能像我们一样，对目的洞悉得这么清楚。”
    血色心魔继续道，“它很有可能仅仅凭借……类似本能的感应，发现吕轻尘的神魂深处存在某种对自己大有好处的东西，并且藉由吕轻尘的神魂反馈，发现了自己的不完整和不满足，进而产生了吞噬吕轻尘的强烈欲望。
    “它未必能理解‘变人’之类的概念，也没想过要打破什么宿命，只是本能感觉到，吞噬了吕轻尘，它会变得更强大，更聪明，更自由，会变成盘古宇宙的至高神——大概如此吧。”
    “可惜，它的计划出了岔子。”李耀舒了一口气。
    “没错，出了岔子，它没推算出两件事。”
    血色心魔道，“第一，它没推算出吕轻尘的性格竟然刚烈如斯，宁愿万劫不复，永不超生，都不愿意和它融合到一起，以某种诡异的形态‘共生’，结果，吕轻尘自爆神魂，化作齑粉。
    “神魂本身无形无质，仅仅是一种微妙的波纹，比辐射、高能粒子流或者灵磁力场更加脆弱，神魂碎片更是如风中流火一般转瞬即灭，所以，伏羲必须趁着吕轻尘的神魂碎片尚未彻底湮灭，还算‘新鲜’的时候，将他重新拼凑起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融合。
    “哪怕现在是决战帝都的关键时刻，伏羲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分出一大半计算力来做这件事。
    “但是，第二个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它没料到我们的出现，更没料到我们如此诡异的生命形态，我们才是‘高维宇宙病毒’的源头，是‘传染源’，更已经看穿了它的目的！”
    “有道理，我们才是病毒，才是传染源，谁怕谁啊！”
    李耀摩拳擦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夜叉小队又是怎么回事，伏羲为何要把他们的神魂，也拽到自己的核心数据库里呢？”
    “这个……”
    血色心魔想了半天，忽然神魂一亮，道，“我明白了，果然是神乎其技的算法，无与伦比的神通！”
    李耀道：“你明白什么？”
    “你看，吕轻尘最后这次神魂自爆，真的很有诚意，斤两十足，绝无半点弄虚作假的成分，真是死得不能再死，寻常手段根本无法将他的神魂碎片拼凑到一起，令他复活，是不是？”
    血色心魔顿了一顿，不等李耀回答，便继续道，“但你别忘了，早先吕轻尘为了夺取‘终极拯救号’的主控晶脑，侵入五名至善上师的脑域，曾经做过什么事，在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神魂中，动了什么手脚？”
    李耀微微一怔，心思电转，飞快回忆吕轻尘的手段。
    他想到了！
    吕轻尘为了侵入整个圣盟的中枢神经，在“永恒光明号”的战场上，曾经设下陷阱，利用各种不同的幻境，侵入了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大脑，并且在他们的神魂深处，植入了某种强大的病毒。
    那甚至超出了“大脑病毒”的范畴，而是吕轻尘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以玄之又玄的方法，植入了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脑域中。
    所以，当吕轻尘装出神魂极度虚弱，被五名至善上师狠狠鞭挞之时，蛰伏在夜叉小队四名成员脑域深处，他的四道残魂，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游窜出来，夺取一切！
    当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的吕轻尘并不知道伏羲才是幕后黑手，他的图谋自然被轻易化解。
    但他的部分神魂，却在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脑域中蛰伏下来，和楚之晓、云海心、关七星和元寇的神魂融为一体！
    “如果我们把‘重塑神魂’当成‘拼图游戏’的话，就容易理解多了。”
    血色心魔解释道，“现在，吕轻尘本身的神魂已经粉碎到极点，就像是无数块五彩斑斓，没有任何规律，还缺失了许多的拼图，纵然伏羲冠绝宇宙的计算力，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拼凑起来，组成完美无缺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