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不满道:“那是我师弟,怎么你也叫师弟?”
大牛敷衍:“好好好,你的,不与你争。”
清清满意点头,抬脚进了小院,大牛才发现她身后竟跟着一只小羊崽。
小羊只有小腿肚那么高,亦步亦趋地跟在清清后面,时不时抬头张望,十分乖巧可爱。
大牛搓着手:“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清清白了他一眼:“羊是这次上田家村,师父收的辛苦费,你可别打什么主意。”
大牛想到这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田朗一事,依然心有余悸:“林道长真解决好了?那人不会再来作乱了?”
清清把羊系在石磨上,往堂屋走去:“放心吧,没准儿现在都投胎了。”
她在屋内四处摸摸看看,变戏法似的从角落里摸出符纸来,清点了一番数目,确认无误后又往灶房去了。
步入房内,清清便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好香!这是在煮什么?”
大牛傲然道:“菌菇鸡汤,我娘早上起来就熬上了,今天算你们走运。”
清清嘿嘿一笑:“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她凑近炉灶,赞道:“我也喝过不少菌菇汤,但现下这锅香味十分特别,与以前喝的都不一样,婶子手艺实在好。”
大牛说:“这汤用的青耳菌,自然比普通山菌有味多了。”
清清恍然大悟,腹内馋虫更是躁动不已。青耳菌香气独特,味道鲜美至极,但它产量稀少,受时令限制大,是难得的好食材,清清此前还未吃过。
被吃食吸引,差点忘了正事。清清走到灶屋门后,从门上取下一个古朴的铜镜,笑道:“这下可算齐活了,大牛哥,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呐?”
哼哼,还叫上大牛哥,见她故意卖乖,大牛本想调侃几句,却见她脸色一变,急急地冲过来。
他回头一看,小羊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溜进了厨房,现正在啃食墙角堆着的食材。
清清扑上去把它抱起:“明明路上吃了许多草,怎么还这么贪吃!”
小羊也不挣扎,温顺地依偎在她怀中,嘴巴犹自嚼个不停。
大牛往地下一看,道:“它还挺会尝鲜,白菜萝卜不吃,把今天做汤剩的青耳菇吃了些。”
清清大惊,随即自责道:“这些一定很贵吧,都怪我没把它看好……”
大牛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几个菌子算啥,也没花钱,是我爹友人送来的。”说罢,他摸着肚子往外走:“我去叫他们爹娘吃饭,可快饿死我了。”
席上,清清得偿所愿,大饱口福之余,也不忘对阿牛生母胡氏大拍马屁,直把她比作皇宫御厨,菌菇鸡汤更是天上有地上无。
胡氏自然被哄得喜笑颜开,说要把剩下的菌子都送给小霜观,权当上次玄虚子出手相助的谢礼。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山货虽好,但一定要注意烹煮。这青耳菌尤其如此,必须要料理至熟透才能入口,不然会让人发癫发狂,十分可怕。”
清清忙不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猛地,她突然想起,院中小羊吃了几个生的,这菌子对牲畜也是一样的效用吗?
她顿时头大如斗,忙不迭告知胡氏之前在厨房内的乌龙,几个人去院中一看,小羊正卧在石磨旁乖乖睡觉呢。
难道是虚惊一场?众人面面相觑。
收拾好法器,清清与张家人作别,带着师弟牵着羊,慢悠悠回山上去了。
裴远时跟在最后边,走出不到两刻钟,他就觉出不对来。
小羊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一路上咩咩直叫,走路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一头栽进路旁的杂草丛中去了。
所幸回去的路还算好走,清清抱着羊,两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回到了观中。
玄虚子翻看了它的眼皮,为难道:“畜生和人虽然天差地别,但吃错了东西,多饮水来洁净肠胃却都是可行的……”
清清便寻了个破瓷碗,装满清水放在地上,小羊见了,果然颠颠地跑来,埋着头“啪嗒啪嗒”地舔水,不一会儿,一碗水都被喝完。
她见状,赶紧又添满,小羊饮了三碗水才停下,又恹恹地蜷着腿趴下了。
傍晚,她再去看时,羊身旁的地上多了一滩秽物,而它已经抖擞了精神,好奇地四处嗅闻,啃食树旁生长的草叶。
她走过去蹲下,伸出手抚摸它的头顶,它便亲昵地偎了过来,伸出柔软的舌头舔舐她的掌心。
清清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它搂在怀里,用手抚弄它软和干净的毛。小羊似乎十分喜爱这样的触摸,咩咩叫了几声,竟半阖着眼慢慢睡了过去。
她喃喃道:“你生得如此白雪可爱,不如就叫小黑吧。”
她听到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
清清也不回头,嘟囔道:“若是长得白就叫小白阿雪,那不是太过流俗了吗。”
裴远时走到她身边坐下:“小黑这个名字,也并没有比阿白阿雪特别多少。”
清清斜睨着他:“那师弟有何高见?”
裴远时说:“我曾听闻一首打油诗,‘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师姐可知这诗说的是什么?”
清清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的笑道:“说的是雪!白狗身上肿……哈哈,有意思,但这和取名有何关系?”
裴远时说:“既然要反其道而行之,‘黄狗身上白’一句不就正好可以用来取名么。”
清清并不服气:“小黄也不比小黑来得更有趣味啊。”
裴远时一本正经:“所以,这只羊叫‘黄狗’最合适。”
清清一愣,随即想放声大笑,但怀里还有只正酣睡的小羊,只好忍得肩膀一抽一抽,十分辛苦。
“石头师弟,没想到你竟能这般促狭!”
裴远时点点头,又摇摇头:“师姐,下午我们从张家出来,你似乎多了些心事。”
清清顿时愣住,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有吗?师弟莫要多想。”
她抚摸着怀中小羊温热的腹部,今天他他不声不响,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
迟迟没等到他再说话,她抬头,却看到他在月光下深深看着她的双眼。
他低低开口:“师姐……”
清清顿时自责,师弟好心来讲笑话逗你开心,做师姐的怎好意思藏着掖着!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杜桐生这人如何?”
裴远时仍是看着她:“我与他接触不深,但是……他绝非表面那么温良和善。”
她又叹气:“我有一个猜测,但个猜测太过大胆,还不知如何同师父说……”
第13章 红色
隆冬腊月的时候,田家村里办了件喜事。
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本来是两情相悦,顶顶好的一对。奈何做父亲的贪财自私,把原配虐待致死不说,对这个女儿也是十分苛刻。后娘更不顾继女的死活,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没想到一朝生变,夫妻二人皆因意外而死,反倒成全了这对有情人。更有村人窃窃私语,这对夫妻本身就有龃龉,此番意外,竟然是他们互相残杀……
这姑娘也实在温良,平日里她爹爹如何待她,村里人有目共睹,但她该孝顺的还是孝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从不忤逆长辈。听说爹爹出了意外,还生生昏了过去,守灵更从不怠慢,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虽没有守孝三年,但服丧百日也情有可原,一个孤女毕竟不好独自生活,早早嫁人的确应该。
那表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二十有三了未娶亲,说是要等表妹出嫁才死心,这番变故,简直是老天爷在疼惜他们二人。
村人无不感叹,今后,可算他们苦尽甘来了!
清清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前来贺喜凑热闹的村民闲谈,听起来,大家似乎对这样的结局都乐见其成。
她身后一个缠着头巾,抱着小孩的妇人尤其感慨:“可算有这天了!春丫头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从前是多伶俐活泼的孩子,被那姓田的养成如今这副木讷样!”
旁边一个声音粗粝的妇人接了话:“可不是嘛,那胳膊那腿儿,瘦得跟芦柴棒似的,见人也是问好,旁的一句不说,跟只鹌鹑似的胆小……倒是可惜了那张好脸。”
“你别可惜了,”缠头巾的妇人嗤笑道“这丫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杜桐生此次秋闱……”
“竟是中了?怎么不曾听说!”
“急什么!中是没中,但听说去赶考,结识了济州的一位老翰林,那老翰林对他可是赞不绝口,说他不出三年,定能夺个举人。”
接话的妇人咋舌道:“那可真了不得……但我怎么听说,田春原本还不想嫁他的……”
头巾妇人又笑了:“王姐姐,我看你是糊涂了……”
话还没说完,人群陡然嘈杂拥挤起来,有孩童兴奋地跑跳大喊:“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众人你推我挤,争相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外看。清清身量矮,再怎么踮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勉强从人缝中瞧见红色的衣角一闪。
身后先前闲谈的两个妇人倒是看得十成十,声音沙哑的妇人惊叹道:“好精致的嫁衣!那花纹,那式样,田春不过一个孤女,竟这么舍得下血本?”
“哼哼,此先我正想说这个,”头巾妇人哼笑道“阿春和桐生二人本有娃娃亲,你可晓得?”
“晓得,晓得。”
“这是张氏极力撮合的,她重病在床那段时日,怕自己就这么去了,二人婚事会有意外,就早早就准备了布料,还藏了些细软给女儿,以备将来。”
这些显然就是秘辛了,听者十分惊讶:“张氏是真的有心了,这么说,这嫁衣是姑娘自己日后慢慢缝制的?”
“那可不是!张氏当年一手绣活可是顶好,春丫头就是她手把手教的。”
“啧啧……张氏确实是个贤惠人,哪像后来那个……”
“呸!提到她我就来气,窑子里出来的下贱货,她刚来那会儿,我家老邓……”
清清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她加快了脚步,随着人群挤进了杜家的院子。
杜家房子比田家宽敞了不知道多少,此时张灯结彩,檐下挂着红绸,窗上贴着剪纸,一派喜庆。
坝子中央,在喜娘的高声唱祝中,新娘子正由新郎搀扶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几步远的檐下,张婶和杜父坐在椅子上,望着款款行来的新人,乐得合不拢嘴。
而婚礼的主角之一杜桐生,和天底下所有的新郎官一样,望着新娘的眼神含着无数柔情蜜意,虽强自镇定,但微微僵硬的肢体透露了他的激动与欣喜,平日里文雅俊秀的脸庞漫上一抹红潮。
“真是一对璧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感慨着,这句话,清清今天已听了许多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众人纷纷涌上前对二老祝贺,道喜声不绝于耳。喜娘搀着新娘子朝喜房走去,引得几个顽皮的孩童一路跟随。满地的谷豆,满眼的红色,正是烟火人间最最热闹的时刻。
师弟为何那样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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