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说,”她移开视线,讷讷开口,“你身上好香。”
裴远时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侧过头去嗅自己的肩膀:“有吗?”
清清愣愣道:“有,昨晚上我闻了一路。”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因为这句话顿住片刻,然后回头看她,声音更哑了:“是吗?”
清清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也许不是,是我记错了。”
她突然很怕师弟会说什么“那你再好好闻一下”之类的话,虽然他绝不可能说,但一想到那个情形,她简直、简直……
明明,她是想借这个话来取笑他,笑他身上居然有香气,莫不是那蝴蝶仙子、牡丹妖精转生罢?他一定会又羞又窘,不知所措。
为、为什么现在羞窘难当,不知所措的反而是她?
清清身体僵硬,别扭地看着另一边,想找补些什么,却只能张口结舌,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笨拙过。
片刻,裴远时轻笑了一下。
清清艰难地回转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你,你笑什么?”
裴远时居高临下,他再次俯身迫近她,慢慢向她抬起手。
清清茫然地看着那只靠近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有握剑的薄茧,同样的茧她也有,她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起来。
指尖在距离她脸庞两寸处的空中停住了,十分克制似的,再没有接下来的举动。
他们面对面,已经挨得十分近,清清简直想逃开,她说:“你——”
话音未落,那只让她慌张至极的手飞快地贴了上来,从她脸上一抹而过。
清清愕然地摸了摸脸,仍是没反应过来。
裴远时直起腰,看着已经面颊绯红的少女,他愉快地勾起嘴角,摊开手——上面有一点葱花。
应当是方才那碗清汤面里的,在她大快朵颐的时候,被沾到了脸上。
清清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个石头师弟,真是讨厌死了!
清清一头钻进书房,“砰”地关上了门,将窗户两三下关好后,一屁股坐在铺了软垫的地上,胸口因为快速奔跑而剧烈起伏。
黑暗中,她喘着气,缓缓抬起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滚烫而柔软,一如少女此刻的心情。
真是……
寂静斗室中,她听着自己乱糟糟的心跳声,乱糟糟地想着,今天的师弟真是可恶极了。
他那若有似无的笑,晦暗不明的眼神,莫名其妙的、让她慌乱的声音,全都可恶极了!
清清双手捂住脸,仰面躺倒在柔软的毛毯中,她一边在心里气急败坏地痛骂可恶的师弟,一边无法避免的回想到,那突然靠近的炽热的指尖,松散衣领下一瞥而过的喉结,以及他靠近时,自己无所遁形的慌乱心跳。
她在被褥中无声尖叫起来。
她发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当晚,她的誓言就被打破了。
一勺热油被浇在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上,伴随着刺啦一声响和升起的烟雾,姜蒜辣椒的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满室皆香,诱得人心痒。
青菜碧绿,汤色红亮,肉片嫩滑,这道水煮肉片可以说十分地道。
裴远时转身去取案板上切好的芫荽,一回头,却发现在书房中呆了一天的师姐不知何时出现在灶房中。
清清盯着案上那盘麻辣鲜香的肉片,粗声粗气道:“在做什么?这么香!”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
裴远时将芫荽洒在盘中:“是水煮肉片。”
“这是你做的?”
这更是没话找话了,裴远时笑了起来:“师姐若是饿了,正好可以开饭。”
清清轻哼一声,凑近食物,仔细端详一番:“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她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却被递上一双筷子,于是又哼哼两声,一把拿过,夹起一筷便大口嚼起来。
品味片刻后,清清挤出俩字:“一般。”
随即她又吃了两片,仿佛十分敷衍地评价道:“还行。”
裴远时点点头,并不表示失望,他看着女孩已经快活得眯起的双眼,并不指出她的口是心非,他贴心加上一句:“我给师姐添碗饭?”
清清矜持点头,道:“都做好了,就先将就吧。”说着端起这盘肉片去隔壁饭桌上了。
这一将就,就将就了两碗米饭,又喝了碗小菜汤,一半多的肉片都进了肚子,清清终于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给面子了些。
她抹了抹嘴角,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上午的洋相,忙侧过脸去,偷偷又擦拭一番,才假装不经意地说:“今天实在是有些饿。”
裴远时道:“第一次做这个,难免生疏,师姐委屈了。”
清清眼珠一转:“这道菜我只给你做过两次,你能做到如此,已算不错。”
裴远时轻笑道:“师姐谬赞。”
看到他笑,清清如同见了鬼一样避过眼去:“我,你,你最近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裴远时放下筷子,不明就里:“什么喜事?”
清清支支吾吾道:“最近,你总是笑,让我有点不习惯。”
她转过眼,看着因为这句话而怔忡的少年,小声说:“我就跟你说过,多笑一笑会好看,果真是挺好看的。”
裴远时轻咳一声,别过脸:“知道了。”
“知道了?”清清不满地说,“你怎么一点不客气呢?通常不应该要谦虚一回合吗?”
裴远时低下头,意图藏住已经发烫的耳尖:“即使我谦虚了,师姐也会反驳。”
清清嘻嘻一笑:“这你倒是说得对。”她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今天劳烦你做饭,我就来洗碗吧。”
裴远时也站起来:“还是我来,师姐不是承诺了那老仆,说最迟明天去帮忙吗?可有眉目了?”
清清恍然道:“啊!这件事,我之前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怎么一吃起饭就忘了呢?”
她立马搁下手中的东西,从善如流地走了出去:“那就辛苦你啦,收拾好了来书房找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她走出门,唯恐裴远时会忘记似的,又折返来扒在门框上,冲他灿烂笑道:“一定要来哦!恐怕,又要辛苦你了……”
看着少女消失在门外,裴远时思忖着她刚刚那个笑容,和未尽的那句话,怎么看——
都有些使坏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在调整时间线和大纲,如果顺利,大概下周就能日更了。
清清他们在过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也在过,如今我们已经穿短袖了,书里还是二月初……
笑着流泪 呜呜
第49章 许诺
半个月前,清清从江米镇带回来了一盒子宝贝。
这些宝贝,是吴恒许诺赠与她的、与百年前盛极一时而又很快湮灭的玄华宗有关的物事。她研究了小半月,如痴如醉,颇有所得。
昨日,三清入梦阵的失效让她思考,苏少卿是否真的如同邓伯所称的那样,沉湎梦境,一睡不醒?一个早已不得主人心意的老仆所知道的,能有多少是真实有用的信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七八年来,苏少卿的确动辄会睡眠两三天,现在也是昏睡不醒,意识离体的状态。
或许,称其为“昏迷”,比“昏睡”要更恰当些。
梦是人自主做的,就算被梦魇缠住,也绝无三清入梦阵也束手无策的道理,如今,少卿的魂识已不在身体中,他会去了哪里?
因着少卿过去八年的“劣迹”,清清首先排除了魂识突然被外物影响的可能,这次长久昏迷的原因,恐怕与过去并无区别。
静下来思考后,她想到了一个突破口——玄华术。
苏少卿十分怀念过去,以致于清清一入梦就去了他十五年前的宅院。无论他怀念的是什么人、还是什么物,无论他这份执念是自于悲伤、还是喜悦、还是遗憾——
只要他有执念,便有情;有情,便能施展玄华术,以情入道的玄华术。
这百年前的诡秘道术以人的情感作为媒介,其中玄妙,是当下许多名门仙宗的道术也比不上的。清清所学所得皆来自昆仑,以她目前的修为,对苏少卿一事已经束手无策。
既已经无计可施,何妨另辟蹊径?
正好,吴恒给清清的那些宝贝中,有一本薄薄的记录册,因年代久远,又是人手抄笔录,字迹难以辨认。但仅凭其中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信息,已经让她足够兴奋,先前在小书房那十来日,起码有十日是耗费在这本小册上。
根据残存内容,清清推测出小册的主人是玄华宗一名长老级别的人物,册子上记录着某一阵法的试验次数、步骤及结果。那十天,她费了很大劲,翻看了书房许多典籍,才勉强将这个阵法拼凑完整。
好巧不巧,它正好能解决苏少卿的困境,但有一个问题。
她仅仅推断出了步骤,并未切实付诸行动,现目前,还只是纸上谈兵的阶段。
她需要一个试验对象,而那个人就是……
“你有没有什么,比较珍重的事物?”
裴远时愣住了,他迟疑着问:“师姐问这个做什么?”
清清吞吞吐吐道:“这个与明日为苏少卿施加的阵法有关……”
裴远时道:“师姐对阵法施展没有信心,要拿我试一试么?”
清清挠挠头:“师弟真聪明,一下就猜中了。这个阵法极妙,能够凭借一些被寄托了感情的事物,找出与其主人有关的回忆。”
“我是布阵人,自然不能用自己的东西,现下观中就你一人,况且……”她看着师弟,带着希冀,小心翼翼道,“这毕竟有关物主私密,实在不好拜托他人。”
油灯下,她的眼睛亮如琥珀:“帮帮我嘛,好师弟,不用你特别宝贵的东西,一般宝贵的就行了,我真的很想试试这个阵法,我早就想试了……”
裴远时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来到这里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清清心中一凛,她立刻后悔了。
但少年又说:“不过,我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
那个东西被递到了她手里,那是一枚剑穗,有着鲜红的颜色,像血,又像火。
师弟为何那样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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